同樣的夜晚,黃河兩岸明月千里,而在太岳周邊卻是漫天陰霾,北風卷地。
一行數十騎抵達臨汾北郊靠近洪洞縣的一處鎮子,穿過幾條暗巷,在一處高門大宅的后門處停了下來。
過不多時,隨著院中燈光亮起,護院家丁擁著一中年男子匆忙走向后門。待看清門外來客面貌,登時變了臉色。
“玄邃?你怎地在此?”
門外站立的,正是風塵仆仆的李密。
九龍山下火拼的馬賊雙方都認為他還在營地中籌謀反攻,卻不知早在傍晚,他便與一名親衛互換了衣服,假借外出尋糧離開。此刻已奔出近六十里了。
“字信兄,小弟……”
門外,李密在見到來人的一瞬間便哽咽起來,隨即抬起手臂深深的施禮下去,泣聲道:“小弟求字信兄救命來了!”
此處所在名為曲亭,乃是去往岳陽縣的必經之所。他眼前之人,姓武名士彟[yuē]。原是臨汾大戶,后因得罪楊素,棄商從軍,因功添為鷹揚府隊正。
兩人的相識,原本還在楊廣二次伐遼時。只是后來一個隨楊玄感起義,另一個卻成了平楊玄感的功臣,因而分道揚鑣。
眼下再見這位往日風光無限的蒲山郡公,武士彟也是百感交集。
“玄邃切莫如此,快快起來!咱們進去說!”
他這邊扶起李密,急忙招呼眾人進院,并吩咐下人去熱酒菜。
沒去驚動后宅家眷,一行人徑直去了一處無人偏院。待生了火盆,幾杯熱酒下肚,后者便長嘆一聲,把他霍邑兵敗之事娓娓道來。
“當日小弟冒昧相邀,為兄所拒,現如今再看,卻是當局者迷。還是兄長看的透徹,早料小弟今日之敗!”李密一臉頹廢,眼簾低垂,叫人看不清霧氣后的目光。
武士彟搖了搖頭,為他添了一杯酒,卻是嘆道:“賢弟此話卻是抬舉了,武某蹉跎半生,哪有此等眼界。當日拒絕賢弟,無非念在小兒尚幼,而某業已無甚雄心了。”
“字信兄正當壯年,手中又有數百府兵。如今天下烽煙四起,正是男兒建功立業之時,怎可如此短志?”李密握著酒杯,皺眉道。
“玄邃莫說某了,事已至此,權在府中歇息幾日。”武士彟笑道:“恰逢年節臨近,某置辦了不少年禮要送往家兄處。日前已取了郡府路引行文,正好幫賢弟脫身。”
前者原本杯子都舉起來了,正要說些感謝的話,待聽到后半句卻是愣住。心說老子聽你這話還以為是要留我過年,搞了半天是趕我走啊?
而武士彟卻好似沒注意到他的心理活動,見他舉杯,便笑著拿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賢弟莫要客氣,你我相交多年,這點義氣武某還是講的!”
“呵~”
李密扯著臉強笑了一下,這杯酒卻是喝得格外不是滋味。
待酒過三巡,兩人之間再無閑話,武士彟便起身離開,囑咐他好好休息,徑往后宅而去。
前者站在廊下看著遠去的燈籠,臉色變得陰沉。
別看表面上大家似聊的火熱,一口一個相交多年,莫要客氣云云,但真實感受如何,彼此自知。
“主公,是否令麾下跟上去瞧瞧?”
同在偏院歇息的心腹親衛走近,在他身側低聲詢問。李密皺眉沉思了半晌,便嘆了口氣,擺手道:“無妨,此人只想明哲保身。不想惡了朝廷,卻也不敢得罪我等。不過夜里仍需有人值守,切莫大意!”
“喏!麾下省得!”
親衛躬身抱拳,再次隱在黑暗中。
而在另一邊,在轉過一處月亮門后,原本一臉困倦之意的武士彟卻是神情一變,暗處映過燈籠的眸子精光閃爍。
“派人盯著他們!若安分則罷,要是有什么異動……就地拿下!”
“主人,是否差人報與府君?”躬身一旁的管家低聲道。
武士彟靜立片刻,便搖頭道:“算了,若他一心為求脫身,某便幫他一次。來日也算一份香火情!”
隨即頓了頓,又道:“對了,某讓你準備送與唐公的年禮,還得再加些!記得,要厚!要重!要顯出誠意!”
“小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