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祖上姓支,本是氐族人。早年因祖父早亡,他父親支收被祖母帶著一起改嫁,姓氏就隨了隔壁。
但成全了老王,也被老王成全。本是胡人賤籍的支收,在霸城王氏的支持下,最后還做了官,成了汴州長史。王世充自然也就成了官二代,得以從小讀書,接受教育。
他最擅長的,或者說最喜歡的就是研習律法。當然不是想當包青天,而是尋找律法中的漏洞,合法的徇私舞弊,大肆斂財。別人都說這貨不是什么好東西,偏就皇帝陛下不明所以,覺得這小伙子法律條文背這么熟,是個人才,便讓他做了江都宮監。
還別說,不知道算不算是歪打正著。遇到這么個找BUG的行家,營造江都別宮的官員們算是倒了霉,一點兒空子也撈不著鉆,全都兢兢業業起來。
這一次北上進兵,估計得有不少人在后面畫圈圈,詛咒這貨死在河北。
王世充當然沒這么容易死,甚至于他到目前為止,帶著一萬江淮新軍走了五十里,連個活人都沒瞅見。
除卻涿郡與河間,渤海算是河北道最大的一郡,卻也是人口最少,最荒涼的一郡。大片無法耕種的鹽堿洼地使得各縣之間的距離極遠,村落也分布的很是稀疏。
這種情況下,向導自是沒處尋的,更別說補給了。
在派出斥候廣尋無果的情況下,王世充干脆又帶人回了船上,挑了個相對往北的河道逆流而上。他就不信,沒有縣城是建在河邊的。
古時建城重風水,所謂“左有山右有水,前要低后要高”。其實就是為了利于防守的同時,又方便民生。
王世充考慮的是沒錯,但還是那個問題,渤海郡鹽堿地居多,以至于這邊城市的選址不太考慮地勢,而是根據土質來的。沿河的不是積淤地就是鹽堿地,反而全都空著。
這樣的地方,官府不要,百姓不喜,卻是不事生產的職業土匪們的最愛。
彼時天才蒙蒙亮,船隊浩浩蕩蕩的行進到厭次北面,在徒駭河中段的大片蘆葦蕩中,莫名一頭扎進了一處水寨之中。
王世充懵了,而水寨之中的一票土匪也都懵了。
徒駭河往北至陽信一帶,是渤海南段最大的一片鹽堿地,當地人稱豆子?[gǎng]。是厭次賊格謙的地盤。
在河北眾義軍勢力中,格謙是最沒存在感的。甚至嚴格來說,他都算不上是義軍,就是個土匪。
別的義軍在打生打死,搶地盤奪人口的時候,他這邊卻是躲在豆子?水寨,大家稱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沒錢了就出去搶幾個大戶。
這種頗有些咸魚的行事作風,在河北這塊亂戰的土地上有些格格不入,但偏就合了一些殺千刀的胃口。乃至于手下越聚越多,全是些合該生孩子沒那啥的壞種。
這次楊義臣領兵進河北,眾義軍秣兵歷馬準備幫幫老張。就他懶得理會,坐等瞧熱鬧。反正不管誰倒霉,他都開心。
然后他就倒霉了。
二層樓船撞到竹子搭建的簡陋寨門上,轟然作響。船頭的士兵立身不穩,在甲板上摔了個大屁墩。而躲在寨門旁塔樓里睡大覺的賊兵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惺忪著睡眼自幾丈處掉進水里,不等掙扎就被慣性而來的船身擠在水下,活活嗆死。
“叔父,咱們莫不是撞到賊窩里來了!”
后方戰船之上,擔任新軍校尉的王琬看著前方的情景驚呼。一旁的王世充先是一愣,隨即一把推開他,大步走出船艙,向外張望。
頭船已然在接戰,亂哄哄的。自寨中茫然奔出的賊兵一見大隋旗號,下意識的就掏了刀子。結果不等近身,兜頭便是一波箭雨射下。
“哼,某苦尋不到賊蹤,對方卻送上門兒了!那便正好!傳令,擂鼓進攻!”
王世充拔出橫刀高舉,完全不考慮到底是誰主動上的門。
旗語兵自高處揮動火把令旗,各船漸次響起了戰鼓。前方的戰船進攻之余,便開始用鉤鎖拍桿拆除河道上的破寨門,繼續向前。
彼時格謙在宿醉中被吵醒,剛提著褲子奔出,就聽河道方向傳來戰鼓與喊殺聲,亂哄哄的。
戰鼓,那是軍隊才會使的東西,正經人誰敲戰鼓啊!
“狗日的,竟打到家門口來了!放哨的都是死人啊!都滾去招呼人,干死他們!”
格謙紅著眼睛怒吼,隨即扯了一桿鐵槍,在手下的簇擁下直奔河道方向。
其實這事兒還真不怪那些偷懶的哨兵,他們自己選這破地方,除了雜草便是蘆葦。常年的瘋長,使得樓船在里面就只能看見個頂。加之一早河面起的薄霧,稍遠一些就看不清了。
看不清地勢,自然也就摸不準對方到底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