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一過潁川,各地的小股亂軍便多如牛毛,幾乎每一個縣治的旗號都不同。他出發帶的一營親衛,此時就剩不到二十人。要不是后來藏了兵器鎧甲,化妝百姓,恐怕連淮河都過不了。
“某先去太仆府上問詢,你們自去尋個客棧等候!”
沈光自懷里摸了半天,才扣扣搜搜的摸出半吊銅錢來。不等數明白,就被親近的親兵一把扯過,哄笑著跑開。
“一幫殺才!莫要吃多了酒!”
沈光笑著在后面提醒了一句,便搖著頭,牽馬向東,一路打聽南下官員的府邸所在。
一刻鐘后。
“你說什么!”
只聽“哐”的一聲,一個賣茶餅的小販被他揪著領子,狠狠的懟到街邊的棚子上。
“詛咒朝廷命官,你是不想活了嗎!”
周圍經過的人群盡皆皺眉,指指點點。但因宵禁將至,留下吃瓜的倒是不多。
被他揪住的小販本來都要收攤了,見他一路詢問過來,得知是尋太仆楊義臣的府邸,這才提醒他楊太仆的墳頭不在城里,誰知這貨卻惱了。
“這位,咳,好漢……俺可沒亂說啊!楊太仆月前確已薨了!當時全城縞素,動靜大的很,俺斷不會搞錯的!要不信,你再問問別人?”
小販呲牙咧嘴的拍打著他的手臂,同時指著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說道。
原本就不多的吃瓜群眾一聽這話,轉眼就跑了個干凈。
這漢子一看就不好惹,沒準就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殺才,誰也不想觸這個霉頭。
沈光卻是不管,一把扯過他推到身前,怒喝道:“你自領某去太仆府上!若是叫某知你信口開河,小心你的腦袋!”
“哎,你這廝,俺這攤子……行行,去就去,你把刀放下!”
那小販本還不情愿,待沈光動了刀,便黑著臉在前面帶路,徑往距離江都宮不遠的里坊走去。
也不知道這種建筑格局是從哪開始的,待到大隋,無論是長安、洛陽這種一等一的大都市,亦或江都這種別都所在,主城區都劃分了不同功能的里坊。使得城市里的格局方方正正的,一目了然。
但同樣的,這類格局也導致了一旦城內生亂,跑都跑不出去。
時隔半月,已然沒落的太仆府上再次傳來驚天動地的哭聲。尤其沈光這種沙場上出來的糙爺們兒,那哭聲不比被燙了屁股的驢好聽到哪去,搞的街面上巡邏的武侯還以為誰家驢驚了。
城內的氣氛,在今夜開始變得壓抑,似風暴來臨前的平靜。而彼時的長安城,已然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孔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老李這幾天,遠方來的朋友可不要太多。
就不說隴西李氏本家來的親戚,單是以前的舊相識就來了好大一幫。正好趁著今日新皇登基,在太極殿內大宴群臣,這幫觀禮餓了一天的家伙們便吆五喝六的聚在一起胡吃海塞起來。
李大德換完衣服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這特么是太極殿?那個傳說中圣人執要,無上威嚴,代表皇帝意志的最高的殿堂所在?
某杠精眼角抽搐的看著上首李元吉那小崽子被東平王和永安王按著灌酒,隱約覺得,他家皇帝的意志可能有點問題。
“趙王殿下到……”
門口侍立的內侍一見李大德露面,迫不及待的就揚起嗓子沖里面嚷嚷。不等喊完,倒先挨了一腳。
“喊特么什么喊,小點聲!”
李大德翻著眼睛把他拉到一旁,正尋思找個沒人注意的角落溜進去,卻不防最上首的老李已然注意到他了。
“吾家麒麟兒來了!快快進來,與你叔父們敬酒!哈哈哈~嗝兒~”
紅光滿面的老李自龍椅上招手,顯然開胃菜還沒怎么吃就先不勝酒力了,說出來的話都大著舌頭。
御案下,換了親王常服的李建成與李世民也都端著酒杯,笑瞇瞇的看著他。周圍親友言笑,高朋滿座,宮女們蝴蝶般穿梭其間,絲竹悅耳,舞姿曼妙,似乎一切都很和諧。
但不知為何,李大德的心頭忽然泛冷。一股莫名其妙的邪火突突的往上冒,臉色也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