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有會看眼色的內侍去搬了個加墊的胡凳來讓裴寂坐下,前者便以一種疑問的語氣道:“裴監,三郎剛剛與朕索要軍權,真是他說的那樣,為了反制邊吏府君么?你說,他到底有沒有野心?”
話音落下,殿內為之一靜。
周圍的內侍宮女們心下惴惴,恨不能立刻把耳朵堵上,飛奔著離開這個屋子。
皇帝懷疑臣下有野心,這沒毛病。親兒子又如何?歷史上殺親兒子的皇帝還少么?數都數不過來。
畢竟權利當前,若說把持不住野心,這一點也不奇怪。
不過裴寂卻還是剛才那副樂呵呵的表情,還放肆的抬手點了點老李,似調侃道:“陛下此問,若非戲弄老臣不成?知子莫若父,趙王殿下的脾性,陛下再了解不過!若非如此,陛下剛剛又何故定那五人之數?”
“哈哈~!”
老李突地發笑,喉嚨里的小舌頭抖個不停,像個年過半百的老神經病。同時指著裴寂道:“被你看出來了啊!朕也是沒辦法,若不給這小子套個籠頭,他一準把活都丟給手下,做那甩手掌柜!哼,朕就給他五人,看他如何!”
“非是老臣拆陛下的臺,單就這件事,臣可不看好陛下!趙王殿下的手段,臣是領教過的!他若想偷懶……”
說到這里,裴寂的表情忽然一陣古怪。
也是突然才反應過來,特么的老李拉著他翹班去釣魚,不也是偷懶么?怪不得他一直覺得李大德這杠精的脾性在誰身上見過,卻又找不到哥幾個的對比,感情根子是在這兒呢!
所以,你不舍得給兒子派太多人,其實是自己想偷懶吧?
“哎呀,不談這操心的事兒了!走走,去釣魚!”
這邊老李像是怕被人看穿一般,急忙轉移話題,從辦公的御案下摸出一副釣竿來。裴寂也適時的應和出聲,笑瞇瞇的去拿魚食。
不得不說,老李這人真要相處進去,其實妙的很。
就比如說,他這大唐開國宰相的工作,其實就是每天進宮吃吃御宴,陪皇帝下下棋,釣釣魚,而新立國的大唐反而蒸蒸日上,說出去誰信?
不管別人怎么想,楊侗是不信的。
這樣一個奪了關中,占據了大隋西京的開國政權,主事者是條咸魚?這不是開玩笑呢么?
他只覺得,派過去的探子還未接觸到李唐真正的核心情報,只拿了民間談資來糊弄他。
“傳詔!大興司隸都官探查不利,降職留用!著司隸臺加派人手,務必探清李唐虛實,將掌握實權之人的名單報與寡人!”
紫微城文思殿內,隨著楊侗的聲音,自有人躬身領命。而前者便也嘆了口氣,合上手中的奏表,又拿起下一個。
雖然不信,但他倒也真想像老李那般沒事兒去釣釣魚,與下屬吹吹牛逼,那生活該多輕松啊!
可惜大隋眼下風雨漂泊,隨時面臨傾頹之危。他都恨不能不睡覺,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干活,又怎么敢偷懶?
他爺爺楊廣在洛陽時,也如這般勤政。他雖然還不是皇帝,可有榜樣在前,自然不敢懈怠。
事必躬親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在對一件自己其實也一知半解的事上指手畫腳時,那留給自己精通事物的精力便不夠了。
可惜在這年月,事必躬親還是個褒義詞。
君不見整個中原但凡是一個勢力的首領,誰不是在抓權?楊侗在抓權,魏刀兒在抓權,竇建德在抓權,便是李密,也在抓權。甚至為了權利,已然舉起了屠刀。
臨近日落,興洛城元帥府上侍女流轉,正在開始一場晚宴。
雖然邊山一役損了樊虎,裴行儼與程咬金也盡皆重傷,還傷亡了超五千士卒。但誰也不能否認,這是一場大勝。在英明神武的蒲山公領導下,反隋聯盟給隋將王世充迎頭一擊,在他最得意的時候抽了他一巴掌,打掉了隋軍的囂張氣焰。
不信你瞧,戰斗都結束一天了,隋軍有動靜么?王世充甚至連狠話都沒敢說,明顯就是慫了!
所以李密要舉辦一個慶功晚宴,宴請各方首領。
孟海公、郝孝德、孟讓、裴仁基盡皆到場,一敘對大元帥的滔滔敬仰。而擦著落日的余暉,隨著數百輕騎拱衛著一群人進入興洛城,今晚重頭戲的主角,翟讓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