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烏云退散,朝陽初升。
得益于夜間那場雷雨的遮蓋,長安城內的百姓大多并未察覺昨夜的異常氛圍。只是一大早出門上集時,才發現城內多了許多士兵巡邏,還不時有騎馬的令使形色匆匆的走過。
百姓看熱鬧,官員看門道。
早有消息靈通的內朝官員聽到風聲,小心的與府內家人交待不可多言。待到了上值的時辰得入宮門時,便下意識的四下查看。
嗯,今日的皇城很干凈。
夜雨沖刷過后,承天門外的三條御道皆是一塵不染。平整的青石板路在日光中閃著光彩,與宮殿檐角的琉璃瓦交相輝映。
沒有尸體,沒有刀劍,更沒有血跡。
掛著雨露的草葉花瓣在陽光中微擺搖曳,宮墻廊角的竹柏桂花颯颯作響,好一副寫意的秋日和煦圖。
要是能再去掉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就更好了。
都水少監蘇世長吸了吸鼻子,強忍下臉上幾欲干嘔的不適感,微微加快了腳步。待經過少府監,不等到府衙門前,便詫異的看向北面。
只見遠處右春坊外的御道上好似站滿了人,除了全副武裝的禁衛外,還有不少朝臣的身影。
“要不要去瞧這個熱鬧?”
作為前隋遺臣,連投降都先看別人態度的蘇世長有些猶豫。便在這時,斜對面的尚書省內人生喧嘩,卻見一群郎官簇擁著裴寂、溫大雅等拐向北面,似是要去吃瓜的樣子。待經過左驍衛班房時,正撞見自內史省出來的竇威、楊師道等人,還各自哼了一聲。
蘇世長在原地愣了幾息,見前方兩波人群已到承天門外,卻并未被禁衛趕開,便小心的跟了上去。
這瓜不吃,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沿著安上門街邊沿的步道小心的行至近前,后者這才發現前來吃瓜的人著實不少。
西面靠門下省的一頭,納言竇抗、黃門侍郎陳叔達俱在前列。在幾人身側,永安郡王李孝基、左光祿大夫李孝恭也站在外圍,只是一瞧承天門下的情形,都是一臉擔憂的表情。
蘇世長瞄著兩人的目光向內里探尋,接著心下一突。
怪不得要站這么多禁衛把守,原來彼時的地上還跪著些人。
前朝散大夫楊續、統軍元弘善、庫直騎劉德裕俱都垂頭喪氣的躬著身子,甚至于前者身上還掛著一圈圈的血跡,微微打著擺子。
西內苑一場亂戰,在一千突厥騎兵的刀鋒踐踏下,留下完整尸首的人都不多,不得不說楊續的命大。但昨夜那邊帶隊的可不止是他,既然沒露面,想來是不完整了。
“真是何必呢!”
有人輕聲議論,使得蘇世長心有同感的微微點頭,待視線劃過下一人,卻是一愣。
宋國公蕭瑀,彼時就跪在距離劉德裕不遠的地方,上身挺拔,直勾勾的盯著承天門,對旁邊的議論之聲充耳不聞。
“這位也參與了?”
前者正覺詫異,忽然身側似有爭執,扭頭看時,就見上儀同楊師道正甩開竇威的拉扯,推開身前禁衛邁步場中,走到楊續的身旁跪了下去。
后者微微抖了一下,待扭頭看到身側之人,便嗚咽出聲:“唔,七弟……”
“兄長不必多言!”
楊師道彼時如蕭瑀一般挺立著胸膛,目不斜視道:“弟雖不認同兄長做法,但血脈同胞,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兄長落難而無動于衷!”
“嘖,這楊賢弟就是太善良……”
旁邊有人似在感嘆,蘇世長也不認識,貌似是個“太原派”的老資格。
這會兒還能悠閑的站在這邊說風涼話的,大抵也只有“太原派”了。
正搖頭感嘆間,后方承天門街上傳來腳步聲,似有人逾制亂跑。眾人扭頭看時,卻見是義安郡王李孝常正扶著帽子狂奔而來。待到近前,一看前方跪地的兩位舊部,便喝罵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