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中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品魯國公、門下省納言劉文靜,便成了階下囚。
李淵都沒來得及溜回后宮,就與裴寂一道被堵在了兩儀殿內,問詢及求情之人打發走了一波就又來一波。
前者初時還好言相慰,言說這里面說不定有誤會,待三司會審結束后,若姓劉的真沒問題,朕也絕不會冤枉他云云。
但隨著時間推移,待到入夜,內侍仍通報有人求見時,老李的臉色就黑的厲害了。
要說眼下事情還未查清,似唐儉、殷嶠、劉世龍這等人過來旁敲側擊,或是說幾句玲瓏話勸解一翻,還情有可原。畢竟大伙原本就是同僚,又一起在晉陽舉事,總有些情誼在內。
可待到后面似楊師道、房喬、溫大雅甚至竇抗和竇威等人也來求情,就讓他覺得某人可真是該死了。
一個門下省納言,司職納群言、諫君父、肅言路的家伙,人緣居然這么好,不但自己管那一畝三分地上群情洶涌,連帶三省六部一個兩個的都來求情。這是一個執掌言路的官員該出現的情形?
“裴監!”
待打發了張半月出去攔著,已然快壓不住火的老李便冷著臉看向裴寂,沉聲道:“明日你與裴卿及蕭卿一同審問。謀反之事,定要查有實據!若他沒做過,朕不會冤枉他!可一應枉法之事,也必要有個交代!”
“喏!下臣知曉,斷不會冤枉于肇仁!不過……”
后者言過半截,頓了頓,近前幾步壓下聲來方才繼續道:“原本臣也未及深思,然適才見群僚洶涌,多有不忿者,故忽而記起,肇仁身兼民部與秦王殿下行臺之職,負責籌措糧餉,安撫北地世家百姓之事,多與統兵將領交好。陛下是不是先下個詔書,交代一下必不會苛責,也好安撫人心?”
“你讓朕與他們交代?”
隨著話音漸落,本就不爽的老李更是如吃了蒼蠅般反感,這要是換個人說,比如張半月,他早就大嘴巴抽過去了。
不過緊接著,待話頭在心下又過了一遍,某個關鍵詞一跳出來,后者便心下一突。
統兵將領?
在李世民手底下干活的,除了殷嶠、劉弘基這幾個老伙計,便是屈突通、桑顯和這些前隋降將。其余新晉上位的秦瓊、羅士信、尉遲恭等,那都是他們家老三劃拉的,能與劉文靜有多少交情,值得提這么一嘴?
驀地,老李忽而想到,前者的嫡系將領是沒有,但所轄的其他州府有啊!
比如現今才授了武衛將軍的葛國公盛彥師,聽說就與他私交不錯的樣子。而眼下后者提著李密的腦袋回來,還沒進京呢,姓劉的就跳了,莫非這其中竟還有某些關聯不成?
“唔,傳朕詔命,時值多事之秋,又逢突厥大喪,實不宜行鼓噪享樂之事,就叫葛國公先行趕赴熊州履職。至于那賊首……”
老李瞇著眼睛沉吟,有心把這事兒壓下不表,可又有些不甘心。
難得殺雞儆猴一次,被猴給嚇住了可還行?
“詔命張達,派百騎司前往接洽,取那賊首來懸于東市,以儆效尤!”
任何事情,在沒查據實證之前,最怕吃瓜者腦補。
尤其是無形腦補,最為致命。
老李這一晚上就在腦補各種有關李密、劉文靜、盛彥師甚至李世民、裴寂等之間錯綜復雜關系,越想越覺得這里面有許多說不清楚的牽扯。
說不清楚就對了。
因為這些人原本就沒啥牽扯。
某皇帝失眠又多夢的一宿好不容易熬過去,待到翌日,堪稱李唐第一謀反大案的消息漸次傳開,各方官吏將領把目光投向中樞之際,卻總有人的眼光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比如說終于得歸自己愛的小……咳,老窩的某趙王,剛忙活完北面,便又盯住了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