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如斗,燭火如螢。
這么晚了還加班,顯然不是某趙王的風格。
實際上加班的也不是他。
這段時日,加班已成了李唐中樞的基調。雖然在外人看來,北境已定,這群人就是瞎忙。
“去歲承恩宮變,外臣康鞘利曾欲遣兵馬北進,可是你授意的?”
光影闌珊之下,已顯倦意的蕭瑀打著哈欠,有些不解的側頭看向裴逡,也不知是詫異他所問的問題,還是不解這貨為啥精神還這么好。
在他另一側,某個須發皆白的老家伙低頭點點,都快把腦袋扎進桌子下面去了。
裴寂因為眾做周知的原因,主動避嫌。可憐李綱一把年紀了,又被抓來熬夜,這會早抗不住了。一半是累的,另一半也是被前者那反復詢問的車轱轆話給催的。
“你就是再問一千遍,老夫也是那般說法!康鞘利乃是突厥將領,老夫還沒能耐叫他聽命!”
眾人之中另一個精神好的,誰也沒想到,居然是某當事人。
劉文靜從被羈押開始就幾乎沒怎么休息過,也不知裴逡是報復還是真有啥審訊竅門,似要把這疲勞戰術貫徹到底。
“可此人畢竟是你引入中樞的,這責任總歸有你一份……”
“裴寺卿!”
不等前者說完,某納言一聲怒喝,卻是將另外兩個都震了一哆嗦。李綱“嗷”一嗓子就跳了起來,還以為是地震了。
這貨大抵是故意的,不待空隙,便接著哼道:“你想栽贓勾連突厥的罪名給某,也要挑準對象!當初引康鞘利入朝乃是奉陛下詔命,聯兵突厥舉事!你口口聲聲道老夫的責任,是想連陛下也一起追究嘛?”
“你!莫要胡言!本官只求樁樁件件詢問明白,何來栽贓之意!”
“既無此意!那你不問與本案有關之事,總把住去歲舊事不放是何意?喔~某知道了,那時你還是前朝的官兒,不知道陛下起兵的內情是吧?”
論嘴炮,大理寺和門下省哪個更勝一籌,就只看掛名在門下省的一班子御史就清楚了。這邊劉文靜只是稍稍反擊,就叫前者色變,不自覺的看向身側。
蕭瑀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不僅是這兩人的答非所問浪費時間,也是嫌裴逡有意無意的總提起承恩宮變之事,頗有些犯他忌諱。此時聞言,便也點了點桌面,沉聲道:“裴寺卿!如今已是第二日,陛下尚等回稟,還是先撿緊要的問吧!”
“唔,就依宋公之言!”
裴逡也知凡事應點到即止,不能做的太明白。可不等他開口,反倒是劉文靜突然輕笑出聲,主動說了起來:
“這位裴寺卿想知某自起兵之初所做的事,最近,老夫也在回想。”
頓了頓,似在回憶,后者仰頭輕聲道:“大業十年,隋帝因某與李密姻親之故問罪,幸得陛下庇護,未遭毒手。而后突厥入寇,破雁門,逼太原。某臨危受命,出使突厥,陳述利害。又幸陛下神威,破敵前鋒于雁門,太原得保全……”
陳述的聲音在室內慢慢流動,說的人臉帶追思,聽的人面色各異。
事兒還是那個事兒,可又覺得好像哪里不對。
在劉文靜的講述里,老李自成為太原留守以來,做所的每一件事似乎都離不開他的謀劃與保全。甚至直到起兵之初,唯一在西河遇到的阻礙也是他幫著給破掉的,其他人都成了打醬油的劃水選手。
“……而后長公主與秦王、趙王攻破長安,陛下登基,建國稱帝。某些許微末功績,與前者相比,本不足掛齒,只求繼續為陛下效力。然那裴寂……”
講到這里,他忽然激動起來,原地起身,嗓門也漸漸變大:“從謀劃,到起兵,樁樁件件,他哪樣出過力?而今他官居仆射,老夫卻要居他之下!某隨秦王東征西討,兵敗就要問罪,連家小都難保全!可那阿諛之輩,只在圣人面前動動嘴,便是享不盡的榮華……”
“所以你就謀反?”
裴逡突然插言,使得室內的聲音戛然而止。
劉文靜低聲嘟囔了一句什么,進而斜眼看去,冷笑道:“是老夫幫著圣人打下的這半壁江山,沒人比某更清楚長安的防衛有多嚴密!哼,謀反?老夫確有不滿之心,卻非對陛下,而是要除奸佞,清君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