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內,今日手氣奇佳,已經連贏了好幾圈的裴寂瞪著醉眼嚷嚷,外間有個靠門的校尉喊著去瞧,剛一掀簾子,就與外間奔進來的親衛撞了個滿懷。
“將軍,不妙了!突厥,突厥人殺過來了!”
“什么?”
“真是好膽!”
這會兒但凡是在這帳中之人,嘴里無不噴著酒氣,眼帶朦朧。裴寂更是一臉不屑,哈哈笑著說什么對方竟敢自踏死地,終于可以立功了云云。
一群人簇擁著走出帳外,而后,酒就醒了個結實。
入眼到處都是喊殺與火光,星空暗夜之下,騎術與視野更好的突厥騎兵往來突擊,不斷把引燃的火矢射向營內眾多的固定靶上。綿延數里的唐軍營地被大火縱橫分割成無數小方格。每當一處火勢盡起,士兵組織起來欲突圍時,便會有成群的突厥騎兵斜刺里殺出,將人屠盡。
彼時韋云起、唐儉皆被困在了不同營區,與裴寂一道賭錢的永安王李孝基這會兒徹底慌了,急忙呼喝左右應敵。
“哎呀,某的兵器呢……”
“來人,呃呃,完了完了,回營的路被阻了……”
“快,保護大王撤退!”
“不能撤呀!”
眾人一陣慌亂,邁著宿醉發軟的大腿各自奔走呼喊。營門之外的木牌、骰子、銅錢掉落一地。裴寂帽子都沒戴,追著李孝基的身影就只知道跑。
“突圍!突圍!刀盾兵在后掩護!把拒馬、營帳,所有能燒的東西統統丟下!弓箭手!不要理會前敵,就瞄準了火焰后方的騎兵,給某射!”
此時的大營之中唯有右翼韋云起這邊的應對還算得當,借著營內的地形且戰且退,又果斷放棄輜重以及設施,保留了大部分戰力。
攻右翼的騎兵很明顯的受到了阻礙,尤其是他們放火,這邊的唐軍也放火,還專挑他們行進的路線放。每當騎兵奔襲到近前,火焰后方便有羽箭突襲,擋都擋不住。
只是待唐軍退到營地邊緣之時,一時間又僵住了。
這里乃是邊塞,四野毫無遮擋。一旦離開營地,曠野之中的步兵跑不多遠就會成為騎兵的靶子,進而迎來屠殺。
韋云起無奈,只能先借地形困守,同時命人不斷去尋來更多的雜物,保持大火的燃燒狀態。
就在雙方這般隔火相峙,誰也奈何不了誰時,蘇尼失的中軍方位響起了號角聲,騎兵主力已開始向唐軍主營包抄。
與韋云起的果斷不同,彼時的裴寂大腦已然完全死機,而李孝基臨戰的第一反應卻并非是突圍,而是命人救火,搶救糧草輜重。
他常年固守慶州,勝仗沒怎么打過,干的最多的事便是守城。所以軍事生涯中最看重的就是糧草輜重,畢竟這關系到他的持久力。
只是他忘了,眼下并不是在守城。
原本因火勢而呈紛亂狀態的大營隨著后者聚集的士兵越來越多,漸漸變得齊整。
大伙呼喝著撲滅擋在前路的火焰,搬開一處處路障,待與輜重營內的唐儉所部匯合,還不等研究出下一步該怎么辦,扭頭就看到大隊騎兵沿著他們剛剛整理開的通道殺了進來。
不用再想了。
都不等后營的士兵回轉結陣,無數彎刀便在火光的映照下匹練一般灑落,掀起血色如濤。
夜幕低沉,火云當空。
韋云起聽著中軍方位突然響徹內外的喊殺聲,不由得抹了把額頭被火烤出的汗水,憂心大軍安危之余,又呼喝左右趁機在火焰后方開挖壕溝,搭建拒馬。同時拉過心腹親衛,借著眾人掩護從后方突圍,南下去搬救兵。
當然在這種敵軍的刀都剁到臉上的時刻,臨敵求援肯定是來不及的。他也沒指望能靠援軍來挽回這等敗局之勢。
只要五原的守軍能在天亮前趕到……嗯,把他救出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