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因亂世而興起的軍事集團,后者最瞧不起的,卻非“不諳軍事”的漢人世家,而是高士興、劉黑闥這等“泥腿子”。
所以長安那邊下詔的雖是老李,但其背后卻是楊氏、宇文氏與獨孤氏推波助瀾的結果。
真要論起來,洛水之畔那堆積而起的尸體看似滿足了唐軍士卒為同袍報仇之心,但真正撫慰的,卻是此前飽受這些人迫害的楊氏等宗親族人的心靈。
廟堂上的爭端暗涌,烏大寶看不到。但就他了解到的情況,連太原王氏這等目下并未在朝堂占據話語權的世家,在每次談及羅藝、高開道等人時,都是一副“土鱉”“暴發戶”“土包子”之類的字眼。而已然傳及數代,建立了超過四個政權的關隴集團會如何想,就更容易猜了。
而今矛盾既然已經擺在了臺面上,一旦洛陽的消息傳到幽州……
烏大寶手心里突然沁出冷汗,不及說話,便聽李大德哼道:“羅藝我不擔心,好歹本王也和他做了兩年的生意,應該怎么選,他自己心里清楚。只是那個高開道……”
稍頓了頓,后者沒繼續往下說,而是放低了聲音,沉聲道:“你等下用暗語傳信趙郡,讓桃兒和云妃立刻回返太原!”
“這……喏!麾下立刻去辦!”
前者愣了一下,而后轉身就跑。李大德則是再次轉向西面,看著夜幕下的連營沉思。
這一次突發事件,與安丘的那次意外不同。
如果僅僅是一隅的夏軍不甘心,想要再掙扎一下,倒是無所謂。他真正擔心的,卻是自己的猜測成真,真的提前引發了關隴集團和勛貴階級乃至漢族世家的矛盾,那事情就大條了。
老楊此前為何會舉世皆敵?還不是因為他對關隴集團的清算之舉被后者轉嫁矛盾,借天下人之手把他給除掉了嗎?
換言之,老李初期之所以上位的如此簡單,也是關隴世家刻意扶持的結果。李淵本人也很清楚,此刻要想坐穩皇位,就必須維護關隴世家的利益。否則對方便會轉而去尋找新的代言人。
可李大德真正所擔心的,卻是一旦矛盾對立,難以化解,新興的勛貴集團很可能會聯合漢人世家,把整個關隴集團當做敵人對待。屆時首當其沖的,便是他們老李家。
“靠!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兒啊!”
狠狠嘆了口滿是血腥的空氣,某趙王只覺心累。
擅長嘴炮的人未必各個都心思玲瓏,他要真是深諳權謀,思慮清晰,上輩子也不會窩在公寓里單身到死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分析大局亦或是使壞,九年義務教育還能幫上點忙。可涉及到這種階級對立,類似于思想政治類的題目,他的腦瓜就有點不夠用了。
這種科目,及格容易,想打高分太難了!
“可惜老溫頭不在……”
李大德扭頭微瞥了一眼最近越發橫向發展的張小虎,不等露出嫌棄的神色,卻見已下了墻梯的烏大寶去而復返,掛著奇怪的表情走近了低聲道:“大王,下面兄弟回報,說裴矩那老貨想要見你。”
“裴矩……”
前者挑了挑眉,頗有些不耐。
這一次劉黑闥等反叛,雖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實際真正坑了的卻是彼時在歷城府衙正向某趙王獻璽投降的大夏中樞那一幫子官員。
這其中少了誰,多了誰,他還沒統計。反正事發的時候,這些人就被怒急的親衛隊一股腦全丟去縣牢里面壁思過去了。
他自然明白這其中有些人是真心投降,且劉黑闥未必就沒打著把他們也一網打盡的注意。只是彼時他忙著整飭城防,引軍防御,根本沒工夫理會這群人的喊冤。
不想這一天才剛消停,這邊就又開始了。
“就說老子在巡城,謹防敵軍夜襲,沒空聽他嘮叨!等事情結束,會放他出來的!”
李大德擺了擺手,不等說完,烏大寶卻是近前一步,沉聲道:“大王,那廝言說他有一計策,可安各地外藩之心。要不,您還是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