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的這個冬天,待日后老李家眾人回憶起來,應該是格外漫長的。
就像是本該放寒假的小學生,突然被父母丟進了補習班一般,痛苦、不甘、無助,且難熬。
如同現今天下的形勢。
明明各路反王死的死,降的降,大股兵馬也都被圍剿殆盡了,可這戰事仍舊看不到頭。山東這邊,整個大夏中樞都沒了,前后引兵復叛的劉黑闥、高士興也都伏誅,可在冬日里散入郊野的亂軍仍是殺之不盡。今天燒個村子,明日掠個縣城,搞得李神通焦頭爛額,不勝其煩。
其他地方也沒好到哪去。
老李家的做賊心虛大抵是一脈相承的,就在日前,被封德彝遣人護送回京的長樂郡王李幼良在石門關外被麾下劫走,北奔突厥。
好吧,這一下不用查了。
封德彝心說你要是真沒問題,那跑啥玩意兒呢?一邊洋洋灑灑的炮制了一大篇辭藻豐富的“調查報告”上報中樞,一邊調兵遣將,出會州去截殺這個背君叛國的逆臣。
他這還算是占了優勢的,而在東北,形勢剛好相反。
沒了薛氏兄弟在軍中指揮,溫大臨又被調任中樞,羅藝單獨面對高開道,果然被揍了滿頭包,根本就不是對手。
然而強盜與梟雄之間,還是存在本質區別的。
占盡上風的高開道在連克檀州、鮮州,將戰線進到潞水之畔時,卻突然停了下來,理由是打這幾個地方沒撈到啥油水,還要支付一筆龐大的軍費給那些奚族人,得不償失。莫不如坐下來和羅藝談判,讓他花錢把地盤再買回去,他還能賺一筆。
好吧,感情這貨還覺得這是前隋民亂那會兒,各地軍閥聽調不聽宣呢,完全沒注意到他的連續幾次的反復已然耗盡了麾下眾將的耐心。而與之一道進兵幽州的奚族與靺鞨兵馬,氣氛也有些不對。
突厥東可汗的使者已經到了,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一批足以叫各部應對過冬的糧食。
在一切即將塵埃落定的前一個晚上,長安縣郊爆起喊殺的同時,潞水北岸的古路城也突然燃起大火。
“大王!不好了!張金樹那廝勾結靺鞨人開了西城,向咱們殺過來了!”
城中某處叫做鳳暖閣的花樓上,渾身浴血的身影撞開房門,帶著哭腔對內里某個衣衫不整的麻臉漢子呼喊。高開道應聲而驚,急忙推開內里的女子,喝罵著去穿盔甲,不妨身側刀光忽見。
“混賬!姓張的爾敢!”
花樓內間響起女子的尖叫聲與一眾親衛的呼喝,打斗聲透過窗紙,頓時叫樓內外亂了起來。
“他娘的,給老子弄死他!”
過了大約半刻,臉上掛著殷紅,捂著脖頸的高開道在兩名義子的攙扶下走下樓梯,其間不住回頭沖著樓上仍在打斗的位置怒喝。
“行了,去把老子的兵器取來,還有,爾等速帶人去府衙,護著俺家小!”
推開左右兩人,后者吐了口帶血的唾沫,罵罵咧咧的往外走。外間早有手下牽來了戰馬,背后倒映的便是西門沖天的火光。
“好你個張金樹,老子待你親兒子一般,你敢反老子……”
高開道有些走神,目光盯著西門嘟囔著,同時下意識的去接韁繩。可這邊才剛要抬腳,不防一抹刀影再次閃現。
“義父小心!”
“保護大王!”
身后的喊聲在一瞬間好似很近,又好似隔的很遠。
后者只覺得頸間一涼,而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溫熱,然后又是一涼。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