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猶豫,契苾何力坐了下來,抿了一口酒,對著之前的小年輕拱了拱手問道:“不知這位小兄弟貴姓,怎么稱呼?”
“李震,家父英國公。”
英國公,李勣家的?
契苾何力肅然:“原來是李小公爺,失敬,失敬!”
“契苾將軍不必客氣。”李震笑了笑,隨后有些擔心的看了杜荷一眼:“二郎,你少喝一些,明天怕是還要跟薛延陀做過一場,別耽誤事。”
“怕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杜荷咧了咧嘴,用刀子在篝火上片了一塊烤好的肉下來,放到口中邊嚼邊說:“再說你沒看契苾將軍已經來了么,估計是真珠夷男那老家伙今天被嚇到了,派將軍過來講和呢。”
“真的?”此言一出,幾個小年輕都看向契苾荷力,向他求證。
契苾何力能說什么,苦笑一聲:“杜將軍說的不錯,真珠毗伽可汗讓我來跟大總管商量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按照以前的計劃,用草靶進行演練。今天已經死了太多人了,明天……可不能再死人了。”
“呵呵,早干什么去了,之前不是挺牛逼的么。”杜荷眼珠子通紅,盯著契苾何力說道:“契苾將軍如果是為此事而來,那就不必跟大總管商量了,我可以告訴你,這不可能。”
“杜將軍……”
“什么都不用說,我沒喝多,老子清醒著呢。”杜荷把手里的酒壇重重一放,滿嘴酒氣:“契苾將軍可以回去告訴真珠夷男那老小子,大不是他能搓扁捏圓的,現在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按照昨天定下的計劃來打,二是投降認輸,沒有第三條路。”
契苾何力皺了皺眉,這話他沒法接。
好在李震在邊上勸道:“二郎,咱們說到底也是先鋒,不是主帥,事情如何決定還要看大總管怎么說,你就不要操這份心了。”
“艸,別跟老子提什么先鋒不先鋒,老子今天一句話,弄死了上千人,殘了兩千多。你們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啊?!說啊,為什么?”
杜荷抱著酒壇子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哈著酒氣:“既然他們都不把自己的人命當回事,老子憑什么在乎?想打仗是吧?老子可以成全他們,只要他們敢死,老子就特么敢埋。”
“二郎,你喝醉了,少說胡話。”
“我沒說胡話,我說的是實話。李震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道理,不把這幫王八蛋干挺了,他們就會一直給你找事兒,一直找事,沒個消停的時候。”
杜荷瞪著一雙失去焦點的眼睛,轉頭對契苾何力說道:“契苾何力,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告訴真珠夷男,老子不同意更換草靶,就特么真刀真槍的干,如果明天他不敢來,等老子空出手來,老子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哦對,還有那個什么泉蓋蘇文是吧?也想跟老子真刀真槍的拼,行,老子不在乎。特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不就是殺人么,一將功成萬骨枯,老子今天才弄死了一千,還差九千呢。”
好吧,這小子看來是真的喝大了。
契苾何力無可奈何的盯著火堆發呆,李震幾個也是苦笑連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杜荷終于不說話了,抱著酒壇子坐著睡了過去。
契苾何力試著叫了兩聲,見他不答,這才轉頭看向李震:“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醉成這樣?”
“受刺激了。”李震指了指自己的頭,隨后嘆了口氣:“不瞞將軍你說,我們這些人都是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見識這種大場面,壓力太大了,更不要說杜荷這小子還是大總管任命的先鋒官,他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會影響到數千人的生死。”
好吧,契苾何力突然有些理解為什么杜荷會拼命的給自己灌酒了,說到底還是太年輕,經歷過的事情太少。
第一次上戰場就是這樣的大場面,承受不住壓力也很正常。
不要說杜荷這樣一直在長安城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就算是自己這個契苾族的可汗,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不也是大哭一場,病了三天才恢復么。
說白了,這都是命。
活在這個時代,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更好,就只能硬起心腸。
挺過去了,名揚天下,挺不過去,泯然眾人。
想要得到就必須去承受,世界……就是這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