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公子周顧小時候也是和楊詢一起玩過的,那時候還沒有門第之間,鄉下孩子打打鬧鬧混得很熟,但自從懂事之后,周顧便再沒有和這些窮伙計廝混在一起,一心讀起了圣賢書,原本是想考個功名,但奈何家中雖然富足,只是朝廷無人撐托,考了幾次都名落孫山,后來干脆丟掉了書本,學起了藥材。
種田是不可能種田了,在他看來,整日凹在那窮山惡水中,遠不如出去闖闖世界。但那也僅限于安集縣一帶,再往遠,便只去過遂安州府,再后來娶了妻有了后,就更不能遠行,于是就定在了安集,安心地做起了藥材生意。
其人聰慧,也懂得謙讓,在業界算是良心個體,藥材生意在這兩年做得也很大,直供縣衙,州府也有份額。楊老財也就是因為這一口,才讓利給了周會山,明面上說是照顧鄉里,實則是因為周顧在縣衙里也是有一些分量的。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楊老財家里也沒出多大的一二品大員,自然懂得圓滑做事,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
楊詢進了城,沒來得及打量著安集縣城如何地繁華,只注意到幾乎所有的米面點都差不多高掛免戰牌,少數開門的糧食店,糙米都已經賣到了六十文州府規定的市價上限。糧食短缺是安集目前的窘境,大幾千縣民都在等城外的糧食進城。路過縣衙的時候,還看見衙役貼出了告示,楊詢湊上前去一瞧,發現原來是壯柳莊不日即將運糧入城的安民告示。
楊詢嘖嘖有聲,不由得佩服起這周顧來,有他的疏通打點和前期造勢,這一波糧食,定是要賣上一個好價錢來。
在縣城里逛了一圈,對目前的整個市場了解了一個大概之后,楊詢這才踱著驢蹄子,停在了周顧的藥材店門口。
周顧的這店門確實排場,六扇木質折頁門全開,里面買藥的看病的倒也不少,但大多數看上去都是不算富裕的普通縣民,其中也有一些衣衫簍縷的流民。周顧是甩手掌柜,正坐在門口的一把躺椅上,靜靜地喝茶,見著面前來了個騎驢的破落少年,依稀看得出那是兒時的玩伴,便擊了一聲巴掌,“楊詢?”
楊詢是決計不認識他的,但仔細一瞧,這穿著打扮非富即貴的樣子,再看那張臉,有那么兩分像是周會山的模樣,當時便迎了上去:“大公子!”
周顧哈哈大笑,“你來得倒是遲了些!”
楊詢也笑,說道:“有一些安排,做了一些調整。”
周顧噓了一聲,指了指二樓,小聲道:“上樓說!”
樓上有個雅間,掛著一些個酸臭的文人騷客的書墨,那玩意楊詢也不懂,只看了一眼,便連聲陳好。周顧知道他是在不懂裝懂,也不點破,只叫人送上糕點茶水,讓楊詢歇息。
不知道怎么的,楊詢對第一次見面的周顧有一些說不出來的好感。或許是因為在楊家村,滿村的村民都粗鄙不堪,而且智商欠費,一件周顧,就知道這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很熱情卻不是本分,也不做作,和他打交道,或許能事半功倍。
兩人幾乎沒有廢話,周顧只說了一些兒時的事情,便直入主題:“相信我爹有了安排,接下來該怎么做,詢哥兒可能相告?”
楊詢篩著茶水,拿著糕點,一邊吃一邊點頭道:“壯柳莊的糧食幾日能到?”
周顧說:“壯柳莊離安集七十里路,幾萬斤糧食裝了幾十大車,人多車多走得慢,大概要到明日晌午才能進城。”
“快了!”楊詢嘟囔了一句,周顧一愣,“這還快?本來倒沒什么,可安民告示已經貼出來了,全縣縣民可都在等這一批糧食。指望著能把糧價壓一壓呢!”
楊詢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笑:“既然都等了這么久了,不干脆讓他們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