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燕遲從廣聚軒離開時,外頭已是夜色四合了,而關河替他點的菜還在桌上,每一樣不過都只是吃了寥寥兩口。腸胃在向他抗議,因而燕遲的臉色比之外頭的夜色,倒是黑得有了兩分異曲同工之妙。
關河半聲不敢吭,屏氣凝神跟在后頭。
燕遲卻在臨上馬時,猝然停下了步子。
關河嚇了一跳,凝目望著他家爺沉凝的側臉,呼吸微微窒住。
“關河……”良久,燕遲終于開了口,“一會兒送封帖子去大將軍府給婁三!”
關河垂下眼,低低應了一聲“是”。
夜色中,大黑馬撒蹄奔了過來,到了燕遲跟前才嘶鳴著停下,撒嬌似的偏頭蹭了蹭燕遲。
燕遲抬手一拍它,縱身躍上馬背,與關河兩人雙騎,馳入夜色深濃之處。
這幾天都是朝晴夜雨,昨夜雨下得大,今早起來,又是藍天艷陽。
楚意弦用過早膳后,在孫嬤嬤那兒報備了一聲,便是帶著禾雀出了門。臨出門前,卻將連清和孫濤兩個一并帶上,一路去了城東。
沒有直接從金爵街進,而是繞到后街,從后門進了范記酒樓。
她也不用人扶,自己不疾不徐走在前頭,落后她半步,緊跟著的是禾雀,再后頭,除了連清和孫濤,還跟了不少的匠人。
“這面墻拆了,改種幾株芭蕉……”
“那面花墻太扎眼了,將那頭的溪水引過來,去尋塊兒好看的太湖石,在這里造個景,隔上一隔……”
“那亭子的匾額換一換,這顏色怎么搭配的,丑死了。”
楚意弦一邊走著,一邊指著各處,告知連清和孫濤,也讓那些匠人知曉她的意思,下來便好商議著如何修整。
只是每指一處,她卻都沒有停下腳步,隨手一指,果斷堅決,真真是雷厲風行。
“這里……”楚意弦終于停下了腳步,皺眉看著邊上那個荷塘,略一沉吟,下一瞬便是斬釘截鐵道,“這荷花的品種太次了些,給我鏟了重新種過!”
“鏟了?”孫濤咋了咋舌,正待開口,邊上連清卻是頂了他一拐子,到口的話就這么堵住了,這一聲卻是找來的那個包工驚疑發聲。
楚意弦一個眼神便是斜睞過來,“怎么?不行?”
那包工出聲時便已覺出不妥,聽得這一聲,本就佝僂著的身形更是往下彎了彎,打迭起笑容道,“行!當然行!這園子都是姑娘的,自然是姑娘想怎么整治就怎么好。”
哪怕這荷塘里的荷花正是開花的時節,滿塘的菡萏香鋪,紅粉亭亭,品種行不行的,他是看不出來,只是卻能看出這荷花怕是種了不少的年頭,又開得正好,現在鏟了未免有些可惜,這才一時驚疑出聲。卻是忘了人家是出錢的主兒,這荷塘也是人家的,人家愛鏟那是人家的事兒,他能多得工錢呢,做什么多嘴。
楚意弦這才收回視線,語調淡淡道,“既是如此,還愣在這兒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