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外,旌旗獵獵,韃靼人在城下揮舞著兵器,謾罵嬉笑,口中盡是不堪之言。有略帶生硬的漢話,也有韃靼語,無論是漢話還是韃靼語,城墻之上駐守定州多年的楚家父子,與其他的大多數將士都能聽得懂,因而臉色也越發的難看。
尤其是這謾罵聲已經連著數日,一日比一日罵得難聽,何況,罵了不尚算,一會兒還會有人直接到城門下叫陣,聽著那一聲聲的“縮頭烏龜”、“膽小如鼠”,甚至是直接問候到了他們祖宗的頭上,楚煜手中兵刃緊提了起來,就要不顧一切轉頭奔下城樓去,打開城門,沖入敵陣,痛痛快快殺它一場,也好過如現在這般龜縮在城中,被人問候祖宗十八代。
只是他才剛一動,便被楚懷洲伸手扯住,楚煜咬著牙,雙目猩紅,“阿爹!”
只一句稱呼,意思卻再明白不過,楚懷洲卻沒有半分松動,仍是目沉如水望著城下,“再等等!”
“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去?”楚煜壓低了嗓音,卻仍克制不住微微發顫。
“當初燕遲說了給他十日的時間,如今才第九日,再等等,既然說好了十日,怎么也要等上十日,若是他真的能夠做到,那么便能將這一場戰事的代價降到最低,這于咱們大梁來說,才是一樁好事。”
楚煜咬著牙,忍了又忍,終究是沒有再說什么,卻也聽不下去城下那些人的不堪之言,扭頭便是轉身下了城樓。
城樓下的罵聲又直到日落黃昏時,還是不見城內的人開門迎戰,這才漸漸歇了。
第二日天明,重又復始。
這是最后的期限了。若是還是沒能等到燕遲說的那個轉機,今日,他們便再不會也不能做那縮頭烏龜。
日正當中時,城樓下叫罵的人漸漸疲了,楚懷洲已經不得不死心,認為燕遲口中那個轉機,是遲遲等不來了,便是讓人做好了出城迎戰的準備。就等著韃靼人已經疲憊,又料定了他們還是會同前幾日一般的閉門不出,放松警惕時,再動手,一舉占得先機。
眼看著城樓下那些人都懨懨的了,楚懷洲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正待下令,卻突然聽得對方營中傳出了鳴金之聲,這是傳令撤軍的號角。
與韃靼人交戰多年的定州守軍們自然都熟悉。可是……怎么可能?
所有的人都是驚疑不定地舉目望去,城樓下的韃靼人顯然也是猝不及防,怔愣著面面相覷了片刻,大抵才反應過來,便是開始往后撤去。
韃靼人多是騎兵,來得快,去得也快,馬蹄聲聲促,雜沓轟鳴,踏出一朵碩大無比的黃云,朝著天邊卷去。
怎么回事兒?城樓之上的定州守軍此時炸開了鍋,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楚懷洲父子就站在城樓垛口處,望著天邊韃靼人扎營的方向,楚煜眼中種種幽光暗閃,轉頭望向神色端凝的楚懷洲,嘴角翕張了數回,才喃喃著語焉不詳道,“阿爹,這難道是……”
后頭的話沒有說明,楚懷洲卻是知道他的意思,目光仍然定在敵營那頭,點了點頭,表示也贊同楚煜的猜測,“不過,到底如何只怕還得再探探,莫要是韃靼的惑敵之策啊!”
楚煜自然也明白,事關重大,必須要多添些謹慎才是。
“立刻派斥候去探!再往其他各營一并查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