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是一片哄笑,許安陽道:“不許笑,上課呢,嚴肅點!”
王雅曼笑了笑,道:“你是社會學08級的班長許安陽吧?久聞大名。”
許安陽一愣,沒想到她竟然認識自己,原來我已經這么有名氣了嗎?
“我點過你網站的外賣,還不錯,就是口味單一了一點,能點的餐館也太少了。”
王雅曼這么一說,倒是弄得許安陽有些不好意思。
“我剛剛問的問題,一則新聞,一個大學生,為了救一個掉進糞坑的老人,最后自己淹死了,大家發起了討論,一方認為大學生的行為是勇氣、道德的體現,值的頌揚;一方認為,大學生本可以創造更多社會價值,因為救人而犧牲了自己實在不值得,他應該及時呼救,讓更專業的人來救人,保存下自己社會做貢獻。那這個問題你怎么看?”
許安陽抬頭看了眼PPT,原來是那則老新聞,上世紀80年代發生的,一個叫張華的年輕學生為了救掏糞老農犧牲了自己,曾經在社會上引起過價值觀大討論。
那個年代,大學生可是非常金貴和稀罕的,屬于建設國家的人才。結果國家沒建設成,為了救一個老人把自己淹死了,然后就引發爭議,他到底該不該去救人?
這個問題當然沒有標準答案,是個極具爭議,那場大討論最后也沒有得出結果。
事后能看出,在上世紀80年代,中國正在經歷一場價值觀急劇變化、轉型的時期。人們對生命,對個體的價值有了更多,更前面,更新的看法。所以在這場討論中,才會有和以前不同的聲音。
許安陽對這場討論有耳聞,他在網上看到過,他心里想,未來的10年,又何嘗不是一個價值觀將急劇變化的時代呢?
“許同學,有沒有什么想法?如果沒有的話,那你應該坐下認真聽講,邊聽邊思考才對~”見許安陽一直不說話,王雅曼帶著敲打的意味道。
王雅曼對許安陽是早有耳聞的,在她看來,許安陽就是那種有點小心思小聰明,實踐能力強,但滿身社會氣的油子學生。
對于這種人,王雅曼一向認為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所以不想多管他。
只是他作為班長,在課堂上分神,還不知道問的是什么,就讓王雅曼有些生氣了。
所以,弄個難題來為難一下這小子,殺一殺他的志氣,省的以后上專業課,在課堂上會給自己惹麻煩,同時也給其他學生提個醒。
沒想到許安陽抓了抓腦袋,道:“我覺,大學生還是應該救人的,不管方法對不對,他的行為都值得贊頌。只是作為個人,在面對這樣的情況時,還是應該多思考一下,量力而輕,見義智為。”
許安陽這個回答還是比較中規中矩的,而且避重就輕,躲開了最有爭議的“值不值得”這一部分。
王雅曼當然不想放過許安陽,道:“那你覺得一個大學生,付出了自己生命的代價,救下一個垂垂老矣的掏糞工老農,它有價值嗎?”
一般的學生,說值,也就是說維護了道德秩序,說不值的,會從社會價值角度分析一下,然后說有更好的應對方法。
許安陽不是一般的學生,他腦子已經思考出答案了,他決定引用一下偉人的言論,道:“王老師,馬克思曾經說過,資本主義在發展的過程中,工人會不可避免的失去對自己工作的控制,從而失去對生活和自我的控制。工人從來都不是自主,自我實現的人類存在,他只是以資產階級希望他成為的形式而存在著。資本主義社會造成異化,因為每個人借著勞動為社會添磚加瓦,然而個體的這個社會面向是透過私有制表現的,其中個體成為了工具,而非社會存在。所以,王老師,很多人在評價‘大學生的價值’時,就意味著已經脫離了傳統道德價值的范疇,從資本主義經濟的范疇去評價,兩個不同的范疇之間怎么可能辯論出結果呢?其實這個討論也說明了,在1980年代,中國進入改革開放,新的經濟模式開始和舊模式沖突、融合這一背景過程。所以我認為,這個‘值不值’,其實不值得討論,反倒是這個時代背景,更值得關注和思考。”
許安陽這一通馬克思理論的長篇大論,說的班上其他人都目瞪狗呆,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王雅曼一時間語塞,作為社會學的博士,她當然聽懂了許安陽說什么意思。
這一招乾坤大挪移,避重就輕,轉移話題的水平實在是高,把問題拔高到一個更高的層次,用馬克思的理論做背書,抬升問題的范疇,將爭論放到更宏觀的背景下去討論,這……這不就是他們社會學研究問題經常使用的方法么……
不知怎么,王雅曼竟然有點興奮,本以為這家伙只是小聰明,沒想到竟有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