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說一句“不想負責任”,立刻小命就沒有啊?
沒有葬送在程學坤手里,卻倒在了自己女人的手下,那不是又要完結了?
但許安陽面臨這種情境的經驗可謂豐富,所以他大言不慚,“當然要負責任了,不負責任的情感,是難以長久的。”
這話說的也沒錯,不負責任的感情是難以長久的,但如果沒想著長久,就不用負責任啦。
后半句許安陽當然沒有說,在黑暗中默默等候著關凌的回應。
沒想到,關凌卻說:“我倒是覺得,有時候,不用那么負責任的。責任,把人都給壓垮了,還要背著它干什么呢?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沒想到關凌會這么說,許安陽心中一驚,他倒是沒有喜,因為他感覺關凌這話里有事。
“關凌,怎么了?你剛剛就怪怪的。”許安陽想到她剛剛給自己擦身體時,黯然的神情,問道。
黑暗中傳來了關凌重重的嘆息聲,原本倚靠著許安陽的她,翻了個身側到另一面去睡了。
原本緊緊貼在一起的兩人之間,出現了一道縫隙,冷風悄悄灌了進來。
許安陽把被子掖了掖,朝關凌湊了湊,輕輕撫摸了她光潔的背脊,這樣的撫摸能讓人放松下來。
沉默又持續了好一會兒,關凌突然道:
“我爸在床上已經癱了10年了。”
許安陽咽了下口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的手停頓了下來,再靠近一點,把從背后把關凌摟進了自己懷里。
“他是喝了酒騎車摔溝里把脊椎給摔壞的,被早上的清潔工給發現救了回來,其實他還不如死了。人癱了,家里的錢花光了,我媽照顧了他十年,但他一點都不說我媽的好,在家整天除了喝酒,就是罵人。罵的要多難聽,又多難聽。他說我媽看不起他,問我媽是不是在外面偷人,說自己干脆死了好了為什么還要拖著他,說我媽就是為了折磨他…我覺得,其實根本就是我爸在折磨我媽,還有我。如果不是為了負什么責任,早早讓他死掉,我和我媽過的應該會更好一些吧。”
關凌聲音很平靜,甚至于寡淡,寡淡到聽不出有什么情緒和感情。
但真是因為沒有什么情緒和感情,足以說明究竟經歷了多少煎熬,才能把愛和恨統統都抹掉。
一開始一定是痛惜的,對父親的遭遇和不幸,對家庭蒙難的迷茫,在絕望之后人會陷入一種振作式的亢奮。
想要努力的生活,心中崇高的道德感和責任感激發著自己,去做一個標兵樣的人,在苦難中重生。
但緊跟著,因為家庭失去一個主要勞動力,然后大量的醫藥費,每日的生活開支,讓家庭財政變得捉襟見肘。
原本還同情他們不幸的親朋好友,街里街坊,因為擔心被借錢,或者幫了忙得不到回報而對他們敬而遠之,能躲就躲。
更有甚至,一些欺善怕惡的人開始欺負到他們一家頭上,女兒在學校估計也受到不少白眼,在你孱弱的時候,這個社會就顯得特別現實。
男主人在癱瘓的絕境下再也無法享受活著所能帶來的樂趣,原本性情就不好的他,只會變得越來越暴躁。
他可能一心求死,卻求而不得,那些曾經在他周圍的人都離他遠去,他身邊只有妻子、女兒,他只能通過折磨她們,來獲取些微的尊嚴和情緒上的宣泄。
而女人呢?那種振作式的亢奮在漫長的時間和無數令人沮喪的瞬間之下,早就被消磨的一干二凈。
十年,這哪里還是家呢?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她一定也恨過,在某一刻發狂過,想要結束自己和丈夫的生命,但女兒的臉浮現在心頭,她不能讓女兒沒有父親和母親,她也無法擺脫道德的枷鎖選擇離婚,離了婚她又能去哪兒呢?
還是戴著那沉重的鐐銬繼續走下去吧,畢竟也已經習慣了。
于是,愛沒有了,恨發泄過后日子還要繼續,就只余下長久的麻木和一點希望的余火。
這個余火,就是女兒。
許安陽通過關凌斷斷續續的敘述和提問的細節中,大致拼湊出了她人生中十年的經歷。
沒拼湊出一點,許安陽抱住關凌的胳膊就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