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午剛過,恰逢秋高氣爽,街道上來來往往全是過路客商和趕路行人,江舫混在人流中一路西行,摩肩擦踵,好不容易才和守在西門下的林遙匯合。
大概是江舫那句“非常兇險”起了作用,林遙準備得格外充分,不但換上一身短打勁裝,腰里還塞著一個沉甸甸匣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類似鐵離子、子母釘的暗器,至于那柄家傳長槍,則影子一般背在后背。
匆匆寒暄幾句,繼續西行,
布囊屬人間法器,按陰陽五行劃分,屬陽屬性物具,必須在太陽落山前將布囊中的八字燒盡,否則夜幕降臨陽氣退散,布囊效力將大大降低。萬一女鬼轉世不成惱羞成怒,江林二人就變成了泄憤工具。
此時正是金秋時節。
城門外,官道兩旁,高大的樹木宛如列隊衛兵,肅穆中又帶著英武不屈。
這是一種類似梧桐的當地古樹,學名叫做“大葉灌”,因為樹葉只在夏末秋初綻放,城里的百姓又叫它“流火”,意思是樹葉長出來的時候,火熱的天氣就即將結束。
沿途又有許多路人,南來北往。
有的背著沉沉包裹,有的牽著咿呀幼童,有的沉默寡言臉色凝重,有的歡聲笑語滿面喜意,有的邊走邊談論城里的酒樓考慮著晚上的住宿,有的躺在樹后厚厚的落葉堆上拿著草帽扇涼歇息,
江舫自穿越而來后一直在和鬼怪打交道,難得遇見這人間安樂,想到前世在公司勞作的自己,真是百感交集,不由想起了上學時學過的一篇古文《醉翁亭記》。
因為上學時不太用功,再加上時間過了太久,《醉翁亭記》里的描述江舫大多忘卻,但那句“負者歌于途,行者休于路,前者呼,后者應”記得格外清楚。對應眼前所見,不得不佩服歐陽先生之才,能用區區數十字將郊游民眾寫得入木三分,不愧是走進歷史課本的文豪。
想著走著,吹著曠野而來的暖風,聽著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偶爾落下一片,飄到肩頭,稍作停留,又義無反顧撲向地面;看遠處行者如織,在綠蔭匯聚的他方緩緩移動,天上白云朵朵,藍白分明。
“如果沒這些鬼怪,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
江舫忍不住開始幻想。
在這信陽小城,開一個小小的商鋪,努力賺錢,買一個像模像樣的院子,再來一對大媽那樣的石獅,等事業有成,剛好在某天黃昏遇到心中的那個她,然后花前月下,在每個落雨或者飄雪的夜晚,手拉手漫步在古城的街道上...
“看到前面那個岔路口了嗎?順著北邊那條路一直走,很快就能到李家莊。”
林遙的話,驚醒了江舫的自我麻醉。
而口袋里的布囊,又向江舫提醒了目前的處境。
是的,現在還不是高枕無憂的時候。
無頭女尸案還沒有告破,城隍廟那邊的游魂還沒有回去,狡猾的黃皮子還在衙門里等待審訊,兇殘的老猿猴還躲在某個隱蔽的角落對城鎮血肉垂涎欲滴,除此之外,還有身上的季少梅、殘缺的魂魄、正氣珠……
路漫漫其修遠兮,而江舫知道,自己必須上下而求索。
前世他沒有信仰,現在,他信仰自己。
世上本來沒有神,一個人能做到本來做不到的事情,那,他就是神。
在這神秘到有些洪荒的仙魔亂世,江舫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而為,這樣,等哪天離開或者回去,才不會為自己的碌碌無為感到遺憾。
“這世界,我江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