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山腳下大牌坊上的紅綢子已經撤了,換上了素麻布。
而牌坊外一直圍著等候的流民們卻沒有離開,在他們眼里,不管是紅事還是白事,只要有善粥派發,那就值得他們蹲守。
一側的矮樹叢里,兩個面黃肌瘦的孩子互相交疊地抱著手臂,瞪著黝黑透亮的眼睛望著谷高大的牌坊。他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但他們的眼睛是一眼都不敢挪開,生怕里頭會出來派粥的,一分神就錯過了去。
不是沒有這種先例。
以前就有許多派粥的世家喜歡挑吉日吉時出來派粥,而有時候的吉時恰恰就是在晚上。
咻——
亮堂堂的月亮下,牌坊上空兩個影子一閃而過。
兩個孩子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餓花了眼,卻不料接著就聽到啪咚幾聲,他們面前的草叢里咕嚕嚕幾下滾過來一團油紙包。
“是饅頭。”其中一個嗅了嗅,奮不顧身地撲了出去,將油紙包抱在懷里。
上空掠過的,正是李照和秦艽。
在柳名刀等人圍著她討論個半天的時候,她已經拉著秦艽趁巡邏弟子交班,溜下了山。
“你說的是真的?”李照單腳落在一棵樹上,扶著樹干一邊朝遠處眺望,一邊問道。
秦艽兜著袖子跟在她后頭,輕飄飄地落在另一邊的樹枝上,答道:“嗯,我在和集縣尋覓藥材時,的確聽到有幾個禪宗弟子提及九龍寶珠,他們的目的地是瀘津關。如果我們腳程快的話,也許現在趕過去也還來得及。”
若是中途不做歇息,谷去瀘津關也不過一到兩日的功夫。
李照哦了一聲,目光落在遠處升起裊裊炊煙的地方。
那兒不是村落,但住著好些人。
谷腳下是個還算繁榮的小鎮,叫杜曲鎮。
杜曲鎮原本是相當開放的,畢竟背靠谷,鎮上平時往來文人墨客極多,也因此帶動了好些產業。然而,因著這近些時日來各地的紛亂,杜曲鎮也就逐漸封閉了起來。
一開始是出入嚴查,到這幾日就已經是嚴禁外人出入了。
尤其是流民。
因為杜曲鎮的城墻上加筑了十分嚴密的防御工事,而且守城的士兵也翻了幾翻,所以流民們想要混入杜曲鎮是極難的。進不了鎮,更上不了谷的山,所以流民們在兩地之間的荒地上就地扎營,用一些破布棚子來遮風避雨,暫時落腳。
這些流民有著大大小小不同的集群,三三兩兩地湊成一團。
好在雖然杜曲鎮鎮長雖然不許流民入鎮,但也沒有驅逐他們,容許了他們在鎮外的荒地上落腳,所以那些機靈點的在荒地開開墾,也能勉強溫飽。
“那倒是不急著去。”李照望著遠處那些月色下依舊在忙碌的流民們,若有所思地說道,“這些人雖然流落至此,朝不保夕,卻井然有序。扎營之處雖多卻不亂,橫縱之間留有余地,顯然是經過有意調配的。如果能將他們收編了,好生培養,其實也是一種力量。”
秦艽沒說話,而是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流民群,若有所思。
并不是所有的流民都是惡匪一般的人,大多數的流民只是迫于無奈才背井離鄉。
然而如今端朝的戶籍制度和各州郡如今的亂象使得他們不會輕易被地方接受,沒有戶籍,沒有容身之所,自然也就顛沛流離,無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