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秦艽的臉色在一行行閱讀之后越發沉了下去,李照以拳抵嘴,輕輕咳了兩聲,說:“新的三綱便是,凡違背科學與民主的,哪怕是祖宗之所遺留,圣賢之所垂教,朝廷之所提倡,百姓之所崇尚,接一文不值也。”
李照的話像是一記炸雷炸在屋內眾人的心頭。
這是他們從未聽過的僭越之語,卻又因為能契合上新刊上那些別具一格的文章而倍顯真理。
正在屋內陷入一片沉寂之時,窗外路過一群白袍文人。
他們邊走邊捧著與屋內眾人手里一模一樣的新刊聊天,聊到興頭之上,便駐足開始暢聊了起來。
“我最喜歡這個二十八畫生的刊頭詩詞,不錯,真不錯!”
“是不錯,這一句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當得是豪氣干云,叫人折服!”
兩個書生雙目迸射出光彩來。
從言辭上看,這一群書生該是出身貧寒之家,非世家望族。
一旁有一個卷著新刊擼著袖子說話的文人,他神情雀躍地揮了揮新刊,說道:“我更喜歡這一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分明就是睥睨權貴的霸王之氣!豪氣!真豪氣也!真想結交一下這位二十八畫生呀。”
他身邊的人搭著他的肩,笑道:“嗐,不是說給這沁園日報投文,便能成為這日報的同人嗎?翰唐兄,你可有準備文章詩詞啊?若是成了同人,豈不是就可以結交這位二十八畫生了?!”
被叫做瀚唐兄的這位卷書擊掌,昂聲道:“當然,我早就備好了文章。這位陳仲甫所言,實乃滑天下之大稽!肆覲之禮立,則朝庭尊;郊廟之禮立,則心情肅;冠婚之禮立,則長幼序;喪祭之禮立,則孝慈著;搜狩之禮立,則軍旅振;享宴之禮立,則君臣篤。這廝卻要做什么?他居然要推倒孔夫子的禮教!看我不寫一篇文章來罵死他!”
一圈書生里,多數在附和他,只有邊角站著的一個矮小抱書的書生搖了搖頭。
“觀禮兄你搖頭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不同意翰唐兄說的話?”有人在拱火。
那矮小書生忙擺手搖頭道:“非也非也。”
“非也?那你搖頭是什么意思?”拱火的人還不止一個。
這書生見搪塞不開,便垂著頭說道:“如今我端朝內有天災戰亂數十年,外有突厥回鶻人虎視眈眈……私以為,這位仲甫兄這文中有一句,實乃精辟。”
“哪一句?”
“哪一句?我來看看。”
一群人便湊過去看那書生手指著的那一句。
“人身遵新陳代謝之道則健康,陳腐朽敗之細胞充塞人身則人身死;社會遵新陳代謝之道則隆盛,陳腐朽敗之分子充塞社會則社會亡。”
他小聲地念完,然后抬頭,略有些畏懼地看著那翰唐兄說:“朝廷昏庸無道,玩弄權術而藐視黎民,吾輩讀書明禮又有何用?連考取功名都缺了那問路金八百兩!何不如思索變通救世之道?”
說到后面,他眼眶發紅,垂在身側的右手不動聲色的蓋住了衣擺的補丁。
在場的諸位,就沒有能出得起那問路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