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懷你還是第一次表示出這么強烈的抗拒,越來越像個年輕小伙子了,不錯。”李照噗呲一聲笑了,轉身過去一大包的骸骨放在薛懷懷里,就要與他擦肩而過。
“行行行,我抱我我抱。”薛懷一看李照這架勢是要自己去抱,連忙就把女人的骸骨還了回去,趕忙先一步把少年的尸體抱了起來。
這一抱——
帶起一陣風來。
李照和薛懷不約而同地側頭朝地,連連嘔吐出聲。
兩人各抱著一具尸體回到地面上時,外頭已經天黑了。德勝軍被安置到了城中各處的空置房里,沒受傷的同昌城的百姓們就各回各家,傷病員則被安置到了秦艽所在的院子附近,好使他隨叫隨到。
城中各處都十分安靜,偶爾會有幾聲呻吟,更襯得整個同昌城在夜幕低垂之下,添了一層悲傷。這個原本十分漂亮的邊陲城鎮如今滿打滿算也不過剩了六百多人,十室九空,家家離散。
阮素素撐著下巴,等在府衙的院門口。
“阮姐姐怎么沒去休息?”
李照跨出來后第一眼,便看到了沐著殘陽的阮素素背影,分外蕭瑟。她喊了一句,快步過去,逗趣地繼續說道:“今日咱們算是及時趕到了,沒讓傷亡增多,阮姐姐居功至偉呀。”
一路上若不是阮素素靈機一動,帶著大家抄小道與德勝軍會和,那么即便他們提前趕到同昌,只怕也是一場惡戰,就算能贏,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順利。
阮素素的神色有些疲憊,她起身回頭看了一眼李照,目光落在她懷里抱著的骸骨上,說:“若我們能再快些趕到,也許城門口就不至于流那么多血了。”
進城時,他們每一個人都曾震驚過。
為那青灰色的城墻上沾滿的鮮血,為那一地或被斬首,或被洞穿的尸體,也為城門樓上掛著的死不瞑目的人頭。
如此慘烈,如此決絕。
“這就是我想要用知識武裝每一個人的原因。”李照嘆了一口氣,說道:“阮姐姐見識過了那些英吉利亞人手里的火銃了吧?比我做的要好上千倍不止,他們打同昌人,就像碾死螞蟻一般容易,這就是知識的差距,與我們要付出的代價。”
阮素素剛要接話,眸子一轉,看大了薛懷懷里抱著的尸體,臉色大變地朝后一邊退一邊掩住口鼻,怪道:“阿懷你抱的尸體怎么這么地腐臭不堪,快,快送去郊外一并安葬了。”
“素——”
薛懷也想開口說話,但他一開口,憋氣的功夫就破了功,尸臭轉眼間瘋狂涌入他的口鼻之中,叫他兩眼險些翻過去。
“確實,我這兒也得先去安葬了先。”李照側過頭去,打開了自己懷里這一包,隨后快步與阮素素道別,朝府衙院外走去。
同昌城南的曠地如今已經變成了萬人冢,所有犧牲遇難的百姓和德勝軍士兵都被統一安葬在了這里,不分姓氏,不分貴賤。
季百里抱著頭盔盤腿坐在一邊,神色蕭索。
這是他第一次領德勝軍打仗,帶進城的一千德勝軍死亡六十九人,重傷一百八十人,輕傷六百人。而此戰,他們的對手總共才不到三百人。
但就是這樣,德勝軍還是死傷慘重。
作為將軍的季百里感到十分的愧疚,在他眼里,人數有如此之差,雖勝猶敗。
“季將軍何必將責任自己扛去肩上?”李照老遠看著季百里耷拉著眉眼,就知道他是在自責,便連忙朝他過去,安撫道:“此戰,對方英吉利亞人手上有炮彈,雖然只開了兩發,卻已經足夠要上百人的性命了,且城中不適合軍隊交戰,季將軍能將傷亡控制下來,便已經是萬幸。”
李照此前已經設想過必須在城中交戰的局面,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英吉利亞人能開炮,且能及時開炮。所以就算要攬責,這責任也該落到她這個總指揮官的頭上來,而不是季百里一個剛接手的新任將軍。
“做將軍的,最重要的是自信,你若不信自己,自怨自艾,那么底下的士兵要如何信你能帶他們回家?”李照又說道:“今日一戰,起因在我思慮不周,與季將軍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