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個姑娘,這個如圣人一般的好姑娘,怕是不能接受雙手沾滿了鮮血的他們吧。
李照抬手遮了遮吹過來的風沙,說:“確實得吃苦,我的人如今將同昌打了下來,那兒要照著英吉利亞人的圖紙建設據點,你們過去了,有的苦頭吃,就看你們愿不愿意了。”
“您——”何雷迎上李照了然的目光,話到了嘴邊又轉了彎:“是,我們不怕吃苦,再苦,能有這地方苦嗎?只要您能給我們吃飽飯,我們的命就是您的。”
他一激動,咬著了舌頭,疼得臉皺成了一團。
“去歇著吧,明天給我指了路,我就把信物給你們。”李照抬手拍在何雷的肩頭,說完又囑咐道:“只是你需要清楚,不能走漏了風聲,若是給同昌引去了不必要的流民,那么你應該清楚會有什么下場。”
同昌能容納的人不多,尤其是在城中每一個人都需要做苦力的情況下。
身體健康的流民進了城倒還好,要是染了疫病的進城,就算百里霜在,只怕都會平添許多事端,將同昌的建設進度拉歡。
李照不是不想救人,但事情尚有輕重緩急,此時容不得她動惻隱之心,去盲目地繼續收容流民。
與何雷的談話被一旁半路醒來的六筒聽了個正著,他有些激動地雙手攥拳在身前,心跳如鼓地想到,以后不用肚子了,不用去挖草根了,更不用去跟人搶,破了頭,卻只是為了搶一處還沒被扒干凈的樹皮。
如此,六筒忽而又無聲地哭了出來。
若是再早一些,要是能再早一些……
其他兄弟是不是也不用生生餓死了?
六筒始終記得老九在臨死前的模樣,他記得老九手里捏著那塊石頭,記得老九臉頰兩側的凹陷,記得他那滿是灰翳的眼睛。
也記得他臨終前的回光返照。
當時,老九執拗地用那塊石頭劃拉著自己的手背,可他根本就沒有力氣了,無論劃多少下,那石頭都劃不破。于是他只能咧著嘴,望著六筒喊哥,說:“哥,我要死了,我要是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不許說,大哥和三哥已經去找吃的了,他這回肯定能找到吃的,你不會死,知道嗎!你不會死。”六筒語無倫次地說道。
一旁的三兒躲在角落里,嗚嗚在哭。
遠處老六雙手捂臉,背部聳動。
老九想笑,卻已經沒了力氣,他的手一點點地垂下去,掌心的石頭骨碌碌滾到了地上。在他眼中那抹光消散之前,六筒聽到他在說:“哥,別怕我,我沒病……吃了我,活下去。”
啪!
營火炸出一點火星子,將六筒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懵懵然睜開眼環視一圈,發現外頭的狂風已經停了,天亮了。
何雷過來將六筒和三兒從草料堆上拉了起來,他一邊幫他們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一邊說道:“昨天夜里,我已經代替你們答應了李姑娘,將來跟著她,去同昌做工。苦是苦些,但好歹不會挨餓,不會再死兄弟了。”
六筒張了張嘴。
半晌后,六筒聽到自己在說:“哥,那天咱們吃的兔子肉——”已經脫口而出的話,卻叫闊步進來的李照給打斷了。
“收拾收拾,準備走了。”李照對上六筒痛苦和絕望的眼神,恍如不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