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祖宗,真沒了……”彭文昌苦不堪言地耷拉著眉眼回答道:“光是這天鋼,就已經是投入了整個祐川的人,即便是這樣,我還得不停地出來打劫征人……”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至于如此冒險。
隴右道上本來就是地廣人稀。
幾個大城要么是因為抵死不降而被英吉利亞人屠了城,要么就是因為有守捉駐扎而戰至了最后一個人。激烈的戰事之下,別說是青壯勞動力了,就是那些被保護在后方的老弱婦孺,也都死傷慘重。
李照也不急,施施然坐在彭文昌的背上,等著墨炆和秦秋淑回來。
馬車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墨炆氣喘吁吁地勒停馬車,在翻身下車的同時,朝李照喊道:“李姑娘,人都還活著!還活著!”
雖然何雷這一伙人是手上沾了血的人,但他們仍然是墨炆與秦秋淑此行第一次成功救下來的人。秦秋淑坐在馬車上,從車窗處探出頭來,望著李照又哭又笑。
“嗯,你們該見識的也見識過了,現在便帶著他們去同昌吧。”李照拔了身后的三秋不夜城,一把薅起臉色泛白的彭文昌,扭頭淡定地對墨炆說道。
“什么?!”墨炆愣了一下,沒想到李照居然會要他回去,于是短促地喘了幾口,問道:“為什么?李姑娘你不是說,想要做文章,想要寫出能發人深省的文字,就得先深入到苦難之中嗎?”
“你看過了。”李照從六筒手里接過最后一點繩子,將彭文昌的手也給綁了起來,繼續說道:“我本意也就是帶你們到這里止,眼下馬車上還有三個傷員,你們帶他們回同昌,也能救上三個人的性命不是嗎?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秦秋淑本是在馬車里照料何雷那三個兄弟,她一聽到李照要遣她回去,連忙撩著車簾就跳了下來,一邊跑一邊說道:“李姑娘是覺得我們是拖累嗎?我……我可以學武……如果、如果現在還來得及的話。”
這話從秦秋淑的嘴里說出來,她自己也知道有多離譜,說完臉就漲紅了一片。
“我不覺得你們是拖累。”李照將捆著彭文昌的麻繩攥在手里,接著說道:“你們能陪我走這一路,其實我很感謝你們,因為若是我一個人走,我不會留手,也不會救人。”
何雷與六筒對視一眼,馬上領會到了李照這話里的意思。
墨炆張了張嘴,復而閉上,垂著頭,眉眼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郁頓。他不想就這么離開,這不單單是因為他想要寫出深刻的文字,更是因為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安于享樂,沒辦法讓自己在其他人受苦時,平靜的入睡晨起。
“你們以為,同昌就安全了?”李照失笑道,“我讓你們回去,是希望你們能給我搭把手,可不是讓你們真的去享福的。”
的確,此時此刻的同昌城里,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顧奕竹在李照離開同昌不久之后,就帶著人手過來了,跟著他一起過來的,還有清風谷紅袖派的人,柳越也跟了過來。只是柳越的傷剛好不久,不能提重物,就成了同昌城里唯一一個清閑人物。
“怎么?覺得有些無所事事?”抱著一沓紙從柳越的客房門前經過的顧奕竹瞧著柳越坐在桌邊發呆,索性轉了步子進屋,邊走邊說:“這些都是從各地收過來的消息,雖然明空眼下去了隴右道,日報不能及時送到她手上,但也還是得日日整理出來。”
砰——
他將東西放在沈越面前,笑瞇瞇地說:“慎行既然不能提重物,又不能太操勞,那不如先幫我整理整理情報?也不用太累,適當整理整理,打打下手就好。”
“這些……可以讓我經手?”柳越微微蹙了眉,目光落在面前的這堆信件紙稿上,沒動手去碰。
“為何不能?”顧奕竹哈哈一笑,坐在柳越對面,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是對柳越的賞識,“明空交代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慎行你這幾個月在我身邊可沒少幫我的忙,我若還不能信你,那就是我這個人眼睛有問題了。”
柳越搖了搖頭,說:“我幫你,也可能是因為垂涎你手上的權力。”
這幾個月以來,顧奕竹辦事議事從不避著他,仿佛是將他當做自己人來看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