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渙生唯一的愿望。
他要去問問阿爹阿娘,為什么舍得為了一錠銀子和一袋粟米就把他送進這種地獄,明明此前他已經為家里做好了逃離祐川的計劃,明明他已經幫爹娘存好了跑路要用的糧食,明明已經有無數人死在了監作坊。
憑什么?
渙生的心里始終響徹著三個字。
關爺見從渙生嘴里問不到什么,便也懶得再費口舌,只是平日里多分了點注意力去觀察他,有樣學樣地跟著調節自己勞作時的進度和步調。
也是在這個時候,關爺發現了這一批里還混進來一個小姑娘。
那個小小姑娘像一縷陽光,照進了監作坊這個密不透風的牢籠里,給被鎮壓在這個牢籠里的人們帶來了點點生的氣息。
“渙生哥哥,我給你藏了個包子,肉的。”鈴鐺精靈古怪,縱然渙生一直都板著個臉,油鹽不進,也能嬉皮笑臉地往他懷里塞好吃的。
監作坊一日只有兩餐,分量不多,僅僅是能保證人不被餓死。
可因為那不用燭火的燈,監作坊里的勞工一天要工作起碼八個時辰,光是這兩頓薄餐根本不夠支撐他們熬過這一天。
鈴鐺漂亮,可愛,也懂得去運用這份可愛。
所以她往往能從分配食物的英吉利亞人手里討要到多一些的吃食。
關爺匆匆吃完手里的餅子,走過去,不由分說地將一個雞蛋塞在鈴鐺手里,皺眉道:“你自己吃飽了?待會兒還得去做工,你要沒吃飽,萬一餓得一頭栽進那熔爐里要怎么辦?”
“嘻嘻,關爺可真好。”鈴鐺的指腹蹭了蹭雞蛋,連忙又把雞蛋塞回了關爺的手里,說:“我當然吃飽了,今日送餐的是利休,他給了我好幾個肉包子,我都分出去啦!”
經常被鈴鐺照顧到的,都是一些像渙生這樣染病,或是因為勞作而殘疾了的人。
渙生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溫熱的包子,香味絲絲縷縷地飄進了他的鼻子,引誘著他,拉扯著他腦內那根名為理智的弦。
你不該動搖。
這包子也好,過去的肉啊雞蛋也罷,都是那個蠢女人自己要送到你手上的,不是你偷來的搶來的,更不是你騙來的。
你沒有義務幫著他們活下去,你也不可能幫著這么多人活下去。
渙生聽到自己的腦海中,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反復地訴說著,可他掌心的這個包子卻牽引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讓他開始聽不到那個聲音。
“零件。”
他聽到自己抬頭,說出了兩個字。
四周所有正在說話的人都停了下來,他們轉頭去看那個常年蒼白著臉,好像隨時都會死去般的少娘,等著他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