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魂游天外小半天,在紙上寫下了“兼并”兩個字,讓在一旁伺候的魏朝貼在炕屏之上。那塊蘇繡屏風快被類似小紙條貼滿那“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幾個字已經被擋的快看不見了。
魏朝在炕屏上端詳了半天,才找了個角落完成了皇帝交辦的任務。從隆慶六年開始,皇帝登基已經十五年,這塊炕屏一直使用著。上面的小紙條有的從“十大弊”換成“變法”,有的從“宗室”換成了“授爵”,但有幾個紙條一直沒有變過如“教育”、“農業”和“格物”。
養心殿的東暖閣落針可聞,只有紙張翻動之聲。在御案的左手邊,二十多個匣子摞的齊整,這是重臣的“銀章直奏”,需要皇帝親手打開,閱覽批閱。御案的右手邊,分門別類的放著一摞摞的“節略”,這是內閣和侍從室提交的需要皇帝過目的各類文件。而桌案之上,是皇帝要親自看的奏章皇帝除非出巡或生病,每日要雷打不動的在此消耗八個小時。
勤政如此的皇帝,唯有本朝太祖可堪比擬。張老先生在世的時候,雖然國事如稠,但皇帝每日一、兩個時辰足以應付。張居正一死,內閣人數翻了一番,但皇帝卻更累了。
魏朝低著頭,用眼角余光盯著朱翊鈞的一舉一動。這個動作是皇帝近臣的必修功課,后遺癥就是習慣了這般看人后有些賊眉鼠眼。他邊看著皇帝,一邊神游天外,肚子里暗暗腹誹張四維的無能。
作為皇帝身邊最受寵的宦官,魏朝在大明政治版圖中有極端重要的地位,張四維絕對不可能忽視兩人之間關系的經營,但這些所謂的“經營”毫無意義。
魏朝盡管年輕,但經歷的事兒很多。例如皇帝操弄馮保的過程他全程參與,最后馮保在張居正彌留之際自盡更是他一手操辦的。
正因為如此,這些年魏朝對于如何做好皇帝近侍有了徹底的領悟,那就是“無我”。作為皇帝意志的傳達者,他不需要有自己的判斷;作為皇帝身邊最得寵的近侍,他不需要為自己的利益做任何事情;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等一切,都不屬于自己,而屬于皇帝那么他就永遠的保有了皇帝的信任和自身的富貴。
每一位受到召見的大臣從魏朝那里都得不到任何信息包括皇帝的喜怒、召見的原因甚至同時被召見的人選,當被問起這些問題時,魏朝總是面沉如水“奴婢不知。”
只有在面對太后、皇后、太子公主等朱翊鈞家人的時候,魏朝的話才會多些。這時候他還會用表情傳達信息如果朱翊鈞高興,魏朝面對后宮之人的表情會輕快些,臉上掛著微笑;若朱翊鈞嚴肅,那魏朝也會扳著自己的臉。
現如今宮內的大珰例如張鯨、張誠、陳矩等,宮外的閣臣包括張四維在內,在面對魏朝的時候早已不敢有半分輕慢。據說在皇帝面前魏朝從不表達自己的意見,但唯其如此才可怕如果魏朝要置人于死地,他說出來的任何一句話朱翊鈞不可能不加以重視。
盡管朱翊鈞養成了魏朝在身邊伺候的習慣,但有時候也會給魏朝放一段時間假,讓他松快些,釋放心理壓力。魏朝的假期比朝中任何一個重臣都神秘他放假的時候,沒有人能夠找到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等他結束假期,再次站在朱翊鈞身邊的時候,永遠是現在這副模樣面沉似水,不言不語。
朱翊鈞批閱了一些奏章,又從腰間解開銀章直奏的鑰匙,一個個打開來翻看。待看到山西巡撫梁問孟的直奏的時候,魏朝眼角的余光看見皇帝的眉頭再次皺緊了,他連忙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后背的肌肉也緊繃了起來。
果然,他聽皇帝吩咐道“你去政事堂,讓鳳磐先生來見駕。”
魏朝仿佛一直在那里等著皇帝的吩咐似的,沒有任何遲鈍“是,皇爺。”
,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