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作為文官之首,生怕太后反對裁撤東廠,連“慈恩澤被天下和放一萬個心”這話都說出來,朱翊鈞聽了在一旁心中暗笑。
李太后在政事上并無多少經驗和主見,輕易被張居正說動,心道:“張先生如此激動言說,東廠還是裁撤的好。”就說道:“既如此,皇帝和張先生做就是了。”朱翊鈞和張居正都應了。
見她答應,張居正松了口氣。等了一會兒,朱翊鈞見李太后沒繼續問話,就問起各部五年規劃的事情,張居正開始做匯報。
李太后聽了一會兒,心中嘀咕道:“這政事有何趣味?這兩個卻講的興頭,真是怪哉。吾不聽了,還是麻將去。”
在屏風后插言問道:“奇妃罹難,如何料理?”
張居正聽見了,心說剛才都說了“就事論事”,鬧半天你沒聽懂。只好重復道:“臣以為還是‘就事論事’,窮追責任,按律重處。另興革都察院,為防患于未然也。”
李太后聽了道:“如此吾不見朱衡了,皇帝和老先生自行處置罷了。”說完從屏風后站起身,張居正耳聽椅子響動,并傳來一陣香水特有的香氣。忙俯身叩拜,不敢抬頭道:“恭送太后。”朱翊鈞也起身,口中恭送母后。
此前朱翊鈞已經屏退了殿內內監,此時高喊一聲,進來幾個內官,服侍慈圣太后從正門出去了。
張居正聽腳步聲漸遠,這才抬起頭來。朱翊鈞道:“老先生起身罷。”張居正心說皇帝今日興革內廷,裁撤東廠等大事,混在奇妃薨逝這件事里一說,因自己在場,太后也無置喙之處,省了回宮再廢口舌。這小小年紀,心腸如何生的,卻這般彎彎繞繞。
......
當日,朱翊鈞仍陪同兩宮住在西苑。因昨夜出了事,司禮監今天白天將西苑每個宮殿都檢查了一遍,又查出近百處處偏殿材料朽爛,漆皮脫落,步道坑洼等等情弊,都報了送東廠。
欽差總督東廠辦事太監陳矩親自在東華門外的輯事廠坐鎮,令掌刑千戶帶人把王利、楊松等百余名西苑修造官吏、差役拷打一天。
這些官吏家中都有浮財,見自家頂梁柱被抓進了東廠,各個求親靠友,使錢撈人,此最為東廠番役樂見。
工部員外郎楊松頭面廣闊,家中兄弟托了人,找到固安伯陳家,跟司房百戶鄭如打了招呼,第一筆即送赤金百兩。
鄭如雖知干系重大,但東廠中人見了金子,如同蒼蠅見血,哪能放過。趁著把整理好的筆錄遞給陳矩的功夫,低聲稟道:“廠公,楊家愿出赤金千兩買楊松在東廠活命。”
陳矩聽了,將眼睛上下翻動,打量著鄭如。鄭如見勢不妙,撲通跪地,一邊咚咚磕頭,一邊用力扇著自己的嘴巴子。每一掌都勢大力沉,沒幾下皮破血流。
陳矩見狀,先冷笑幾聲,隨后又嘆了口氣,只是說道:“還不滾出去!”鄭百戶如蒙大赦,竟在地上爬出門去。
陳矩先翻看筆錄,又看了結論,見西苑貪污案鏈條清晰,證據確鑿,就拿上卷宗,到西苑請見。
朱翊鈞翻開卷宗,就看見目錄之前夾了一張紙,上寫:“奇太妃確系鈍器擊顱而亡,未中毒、未有其他外傷。臣矩。”點了點頭。
當著殿內內監的面,朱翊鈞道:“你去將今日的審訊結果報太后,夜間到朕處來,朕有話跟你說——事關東廠裁撤事,你先想想利弊。”
朱翊鈞要裁撤東廠,早就跟陳矩談過了。此時陳矩聽他這般說,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只高聲應道:“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