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沉默了一會兒,方啞聲道:“舅父告老,吾如失一臂。”
王崇古聞言哂笑道:“若吾戀棧不去,我們失去的恐不止一個樞密副使之位。”
張四維不服道:“楚黨勢大時,朝廷上下無不以中興王馬首是瞻,那時候他就不招忌諱了?”
王崇古聽了,笑問道:“你有張江陵的圣眷?”張四維為之啞然。
王崇古接著道:“皇上與中興郡王乃君臣中的異數!文公其人,毅然有獨任之志,威柄之操,幾于震主,非但無戮辱隨之,且哀榮之盛,遠邁前代。其圣眷國朝二百年來未之有也!”
“你我之輩,能得此乎?”
張四維不答。王崇古翻了翻眼睛道:“吾如今腿疾日重,冬春兩季,如疽之附骨,輾轉難眠,早熬快油盡燈枯。”
“聽聞云南四季如春,不濕不燥。若能引疾而歸,吾擬在昆明養老,興許能多活幾年。蒲州冬夏懸殊,晝夜寒溫殊異,我若回去了,可有的罪遭。”
張四維聞言臉色古怪,盯著王崇古道:“云南邊陲,自古為流放之地——舅父有意于西南之事乎?”
王崇古忙擺手道:“非也!吾不是想出外。就是要致仕養病。且如今香皂、香水大興有年,昆明繁華早非昔比。”
說完,自家嘆氣道:“每到天氣寒冷或冷熱不均,這腿就腫的如同象腿一般,只想著死,哪里還有什么雄心!”
張四維見舅舅真的不打算回蒲州,撓頭道:“舅家宗祠也在山西......”
王崇古笑道:“自有兒孫祭祀,吾在昆明,混吃等死而已。若有興致,或開個私學講壇、或做些學問,以遣煩悶。云南此前偏遠,如今緬甸、安南已平,云南已非邊鄙之地。”
張四維聽到此處,才明白王崇古所欲,抬起頭用敬佩的目光看著自家舅舅。
王崇古笑笑道:“其地文教不興,漢民仍與土人雜處。若彼能設立書院,此千秋萬代之利。彼處兼有茶馬鹽道,而我等家中都是做茶馬鹽生意做熟的——這眼前之利也非小。”
張四維聽到此處,只能在心底寫個服字。暗思道:“舅舅身經七鎮,功勛著于邊陲,對‘邊利’之理解,非常人可比。”
......
王崇古的退休并不能解決張四維眼前的問題。代總理大臣必須要找出暗中的毒蛇,并給予毀滅性的打擊。
他現在知道的只是,敵人已經將密云盜掘案的關鍵人物馬斌握在手中,而除了用盜掘案來潑污他,對方還能繼續打出什么牌來呢?張四維從王崇古府中出來的時候,只盼著對方繼續出招。
在內情局沒有找到馬斌所在的情況下,信息掌握不足的皇帝對這兩封信也沒什么好辦法,再興大獄也確實不合時宜,如今只能以靜制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