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望遠鏡,在河灘上仔細打量著這只小小隊伍——馬車旁邊有一個牧民騎著馬趕路,他的懷里坐著一個孩子。趕車的位置上那人從體態衣裝上看,明顯是一個女的,用頭巾包著頭臉。馬車的后面,還有十幾頭羊,跟著馬車邊走邊吃著地上的青草。
陳鴻猷收起望遠鏡,將扎德馬背上的鳥銃拿下來,檢查了一遍。隨即他費力的跨上馬,一夾馬腹,一人一馬向馬車沖了過去。
盡管扎德的蹄聲在草地上很沉悶,但沒等他沖出百丈,馬車邊的漢子已經發現了陳鴻猷。他將手放在額頭上擋著西方的陽光,向陳鴻猷一人一馬看過來。
陳鴻猷不怕他們跑走,以扎德的速度和腳力,這一家無處可走。那漢子可能也認清了這個現實,他讓女人停下馬車,將孩子遞到她的懷里,隨即取下馬背上的弓箭,等著陳鴻猷表明來意。
扎德速度極快,很快就沖到了那馬車跟前。因為一路上沒有想好是直接殺人取馬,還是用物資來換,因此陳鴻猷勒住馬后,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一時間雙方無語對視。
馬背上看漢子黑紅色的臉膛,下巴頦很尖,眼睛很大,滿面風霜之色。從面相上看,不太像陳鴻猷常見得圓臉細眼的蒙古人,反倒是像漢人多些。
那人看了一眼陳鴻猷身上的紅色曳撒和雁翎長刀,握著長弓的手緊了緊。陳鴻猷看出他的緊張,咧開嘴舉起雙手示意自己并無敵意。
馬車上的女人抱著孩子看向他們也不說話,那孩子大概五六歲的樣子,烏溜溜的眼睛里露出好奇的神色。
陳鴻猷也看清那孩子臉上的表情,殺人越貨的想法隨即一瀉千里。他吞了口唾沫,指著馬車后面的駿馬,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口袋,里面裝著黑色的茶磚——他決定先好言求換,如果這個牧民不答應再說。
馬背上的漢子呆呆的看著陳鴻猷,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馬車上的孩子反倒是看明白了,抬起頭看了他父親一眼:“阿爹,他想換咱家的馬哩。”
陳鴻猷吃了一驚,因為這孩子說的是山東話。他心里一陣激動,忙開口問道:“你們是漢人?”
那漢子好像終于回過神的樣子,點了點頭。陳鴻猷大喜,忙道:“你能跟我換匹馬嗎?我有十幾個金豆子,還有這樣的茶磚兩塊。”
那漢子又不答話,又呆呆的看著陳鴻猷。陳鴻猷心里一陣焦躁,只好表明身份道:“某家是錦衣衛,扎克圖汗反了,欲對西征軍不利,那邊有追兵馬上過來,我真的需要你的馬——能幫幫忙嗎?”
那漢子終于開口,卻聽不出是哪里的口音:“你雙馬跑幾天能回去報信?”
陳鴻猷道:“我也不知道帥帳離這里多遠,我需要泅渡過河,然后去找大部隊。”
那漢子聽了皺眉道:“那你的傷堅持不了,你還在流血。”
陳鴻猷不由自主的將手向自家后腰摸了摸,隨即拱手道:“那是我的事情,我只需要你幫忙,給我一匹馬——我不白要你的。”
那漢子扭頭向陳鴻猷說有追兵的方向看了一眼,啞聲問道:“你跑了多長時間?知道追兵有多少個嗎?”
陳鴻猷又是一陣焦躁:“我從扎克圖汗帳跑出來大半天了,追兵有多少不清楚!我說,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