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商音的“豪放詩”震驚了周圍酒客:正舉杯飲酒的人被嗆到,又哭又笑地垂膛緩和;沒嗆著的粗狂人瞧著商音巴掌拍桌狂笑,好像拍爛了桌子不用賠錢似的;其中文人騷客只是睥睨微笑……“哐咚”一聲,有個小男兒笑得跌到桌腳下,差點沒打起滾來。
獨孤某人呢?怎么瞧不見他,他倒難得憋著笑去扶滾在桌角的人。
酒姬端了一盞醒酒湯來,此劇才算翻過,否則還不知商音會鬧出什么更搞笑的話兒來。
好在酒沒吃多,再加上醒酒湯功效實益,一刻鐘后商音勉強清醒大半,但是被環境嚇了一跳,躺在溫香軟榻上,抬頭見精致鴛鴦繡帳一頂,周圍馥郁的花香如急泉一般沖入鼻囊。
她下意識吸了吸香味,呃,該不會是花街柳巷里的迷歡香吧。呸呸,得趕緊呼出來……
距離塌前九尺,立了一疊山水墨畫雙扇夾纈屏風,屏風外坐著一名男子,遠處的絲竹管弦有一陣沒一陣地在窗紙上窸窣拍著,溢繞著一股濃濃的煙花氣息。
商音朝屏風看去,那人的背影輪廓隱約融在山水墨畫里,像穿了件墨水衣似的。她立馬低頭看自己的服飾,先前的胡裝不知什么時候換成了一件淡黃色對襟窄袖裙,外罩桃粉色的半臂衫,嚇得她大叫一聲:“啊!”
屏風外的男子應是對女人的尖叫習慣了,從容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轉過身來,話含笑謔:“小娘子莫慌,別讓人家覺得我非禮了你似的,我可還沒開始下手呢。你的胡服是我脫的,喔,不對,是我叫別的女人幫你脫的。本朝出了安賊,你不知道胡服已漸是服妖了么。”
是他的聲音,獨孤某人。
呸!商音暗自啐了一口,誰認識這種浪蕩子,誰倒八輩子霉運!
燭光明亮,襯出窗外另一位屹立的人影,一動不動的,面容雖瞧不仔細,但從裝束以及她背上的劍影來辨,定是莫連無疑。
商音一想到有莫連在,心放下了大半。下榻轉過屏風,走到獨孤某人背后,他衣帛上的“櫻桃小嘴”還明艷艷地閃著唇脂,妥妥一副勾引良家女的畫風。
“喂,獨孤某人,你是不是長安城的風流代表人物呀!”
“是呢,你剛才吟詩才吟得賊好聽,曲大詩人。”他似嘲似趣。
曲大詩人?
商音狐疑,腦袋里一串問句扣成九連環:“你怎么知道我姓曲?”
他望著商音狡黠忽笑,這才叫人注意到他的桃花眼頗有神氣,澈似一池瑤臺清水,蘊滿仙風,盡顯豪邁英氣。可惜好景不長,他轉眼壞心一起,眉梢飛挑,乍變妖孽,仿佛勾引了盡數繁星陶醉在如池水的眼里,拿捏掌控只靠一道眼色足矣。
尤其右眼尾那點淺褐色的桃花痣,簡直是狐貍的魅眼,風流之首當之無愧,妖嬈無雙無人能比……總叫商音有一巴掌呼過去的沖動。
怪不得,游慣“花叢”最是需要如此妖仙難辨的眉眼去魅惑芳心。
這般妖仙難辨的眉眼掃過商音不俗的容顏,他湊近她耳邊,像吹蒲公英般輕輕一吹:“何止只知你姓,伊人醉酒,曾柔聲細語曰:‘一曲傷音莫傷歌’。”
話溫柔地讓人起雞皮疙瘩,膈應地惡心,商音瞬間覺得整句話連同自己的名字都被這人玷污了,一巴掌呼過去將他推回凳上栽跟頭:“你胡說,我才不會用這么惡心的語氣跟登徒子說話。”
他笑了一聲爬起來,又色瞇瞇地湊在商音跟前:“你自己想呀。”
商音挖開記憶深處,終于想起來了,就在剛才醉酒吟詩,有人問她“你喚什么名字?”,她果真閉著眼睛醉笑:一曲商音莫殤歌,我叫曲商音。
真真是酒后吐真言的罪過,別搞得好像跟他勾搭了一腿似的。
“那你又是誰?挾持清白女子,意欲何謀,小心縣衙把你抓起來吃罰棍。”她豎起食指警示。
食指被一道甚有勁力的響指彈開,腰間能掛一把吳鉤的男子,想來武功也不賴。他凝了下神色怪道:“一曲傷音莫傷歌,這一詞饒是不通。不過也無妨,你叫傷音,那么,莫傷,近在眼前喔。”
喔,原來,他將那句歌詞的“商”皆認為成“傷”字了。這樣名字寓意可就完全相悖啦!宮商角徵羽五音,對應五行,商屬金,想當初那個腹里裝滿錢的胡樂師直夸:商音好,商音旺,財源滾滾不會斷。
這一話,沒必要跟眼前的浪蕩子解釋。他愛咋以為就咋以為。
可為博美人心如此投機取巧就煞費苦心了,商音藐視了他一眼,嗔道:“你可真會撿名,本來還自稱姓獨孤,怎么又姓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喔!獨孤小人!”
“獨孤莫傷。”微笑的正經,半真半假,越發藏了一股神秘,“就是這樣湊巧。”
……
商音差點驚掉下巴,又覺十分無語,只好在心里暗罵一通。反正她是不信這個人冒領的名字。
差點驚掉的下巴驟而一緊,已被他拿捏住,佻薄無矩的話涼颼颼傳來:“曲娘子,今晚就做我獨孤莫傷的女人吧。”
啊!——
曲娘子,今晚就做我獨孤莫傷的女人吧……
果然是小人,節操掉了一地也不撿,我踩它一腳,趕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