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姑姑示出魚符核對,城門郎仔細搜檢過商音身上之物,從靴筒里搜出鞭子便將其扣留,說是等出宮時再來取。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商音仍順利從掖庭的暗角門進入宮廊,皇宮的翹角飛檐如海市蜃樓般縹緲又氣派地立在天邊,與人間煙火隔了一重天。
遠遠盤踞于宮殿門的兩頭石獅讓人肅然生敬,左雄右雌,威凜莊嚴,代表天地神圣不可侵犯。這是以傳統陰陽哲學,陽為天,陰為地的道理。
有一句話忽然從商音的記憶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來,有誰對她說過:皇宮里最干凈的東西,莫過于宮門的兩頭白石獅。
她低頭想啊想,走了一大段路,還是沒想起來是誰說的。
皇宮的路怎么越走越長,讓人有點兒厭煩,像怎么走也走不完似的。商音跟在掌事姑姑后面,微微仰頭望,這會兒已走在翹角飛檐的宮闕下了,清楚看見戰火洗禮的宮殿挺拔起宏偉的身軀,笙竹管弦悠遠地從金碧輝煌穿透而出,在這歲月冗長無盡,歌舞升平有時的世道。
美麗與致命是可以并存的。
宮殿熠耀的華光偶能刺得人的眼睛不痛不癢,或刺出一種叫“覬覦”的紅眼病,更能刺得人的淚與血流涌成河。道旁的宮闈墻苑,連塊青磚紅瓦也不敢半點越矩,僵硬刻板地羅列延長,像一排排從深宮內苑走出來的女人。
商音知道,屬于這個朝代的一磚一瓦也許會埋沒,會滿目瘡痍地走向滅亡,但是不會無聲無息,終有一天,這個朝代會成為史歌佳談。
一路穿過宮廊,忽有什么光刺得商音的眼睛生疼。引得她好奇望去,一圈明晃的亮紫光芒在慘淡的日光下顏色分明,她再走百步,紫色光圈清晰成點,點拉出背影的平面,平面擴出跪拜的立體。
紫衣男子聲聲叩首,循環懇求……
“父親,請封我母親為妃,以皇妃之名去尋。”
“父親,請封我母親為妃,以皇妃之名去尋。”
“父親,請……”
……
懇求聲凄楚重復,巍峨的太極宮殿無情緊閉。
一句句清晰的吶喊,傳到長廊里已經是聽不清的哭腔。
商音停下腳步,雖然看不見他的面容,但瞅一眼背影,尤能想像額血與眼淚交融落地的驚心畫面,咚咚的磕頭聲是大地的哭泣。
這般凄慘跪求誰不心酸。
掌事姑姑無言,對著那個背影微行了一個禮儀后拉了拉商音的橘色衣角,示意她快點走。
“轟隆——”巨雷滾過大地,瓢潑大雨下世。
商音心罵這天氣終究變臉了,回過頭看,跪地叩首的人沒有起身,該怎么叩首還是怎么叩首。商音差點脫口而出“喂,快躲雨呀”,可這似乎是多余的。
瓢潑大雨拼命打著悲傷,嘩嘩沖入眼簾,跪泣的他不曾在乎。
“姑姑,那個人犯了什么錯?多可憐呀,我叫他來廊里避一避雨吧。”商音瞧見對面有打傘的宮女進廊來,便跑上前說幾句,果真借得了把桐油紙傘跑進大雨里。
掌事姑姑欲拉她回來:“哎,他可是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