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會看上他了吧?還是你們看對眼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朝有意抱琴來呀!”商音拍自個腦袋,噼里啪啦講一堆,“呀,你知道這種男人的嘴巴能講出一朵花嗎?完了,完了,你的心被他拐了!首先他就沒跟你說真名,他是當今的鄭王,皇子呀;其次,人家肯定有王妃及無數姬妾,對待漂亮女人,免不了逢場作戲。不信你去問孤獨陌,皇家的事情獨孤陌最知道了……”
“商音,”忘憂打斷了商音的絮絮叨叨,語態很是鄭重,“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作為勾欄女子,能有仰慕的知心人是千金難買的寶貴。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能快活幾日是幾日,你無需為我平怨。”
商音勸說:“可是人家有妻妾成群的啊!你不覺得委屈嗎?”
委屈?這個時代,委屈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該有的情緒。忘憂就是這樣的女人。
她笑了,卻是皮笑肉不笑,話里蘊藏難以察覺的憂傷:“有妻室算什么,難道平康坊就禁止已婚男人嗎?商音,我們雖同為賤籍,可我生來就是平康坊的妓奴,是囚籠里的賤鳥,而你在碧空里飛翔,將來若是遇上貴人,自然可以放良尋個好去處,說不定還有福氣遇上個如意郎君。”
“這樣你快樂嗎?”商音那雙水靈大眼睛眨巴眨巴,等忘憂回話。
“快樂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求來的,歡伯便是我的意愿。”忘憂摁著商音坐下,對鏡子里的美人轉移話題,“不說我了,說你吧,你的如意郎君是哪種類型呢。”
什么樣才算如意郎君?
商音想都沒想過這個詞。當朝的良賤制度非常嚴謹,貴族、平民之類即是良人,奴婢樂戶之類便是賤人,兩個階層之間絕對不準通婚。賤女若想嫁得良人,要請官府執行一道放良手續,將賤籍剔除,這樣也只能做比婢女高一級的侍妾。
生在賤籍的女子,做不了正妻。
生來就比人低一等!這是投了什么胎呀!
別人看不起樂伶,還不允許自己看得起自己么!
還不允許揣點夢幻的憧憬,等著心上人駕七彩祥云來娶么!哪位妙齡少女還沒點豐富的想像力呀!
“嗯?我想,那我認真想想……”
商音抬頭看向窗外,目光遇上不知名的大雕滑翔過去,一眨眼還沒看清楚,孤獨漂泊的浮云又重新明晰在她的視野里。
仿佛是未來心上人的音容現在那片藍天里,商音眼里明媚如春,喃喃細語:“鳳凰翱翔千仞,非梧桐不棲,商音舉世無雙,非英雄不嫁。我要的英雄很簡單,能護我一輩子就足矣。”
那還不簡單,這樣的英雄跟狗熊一樣好找!
忘憂忽想有根紅線也許可以系一系,笑講來:“獨孤陌是武將后人,也是英雄,再說,他好像很中意你喔。”
把獨孤陌扯入這個話題……
額,商音只覺得頭上有只貓頭鷹狡黠飛過。
“他?還是算了吧,是誰的英雄都行反正不是我心中的英雄。”商音擺擺手,很嫌棄地回絕。
大家認識已有一段時日,忘憂以為他們是郎情妾意,如今看到商音堅決回絕才知是自己多想,便又拿商音說的話取笑:“梧桐乃樹中之王,鳳凰也是鳥王,你拿鳳凰來比作自己,難不成你想嫁天子當皇后呀!”
“咳咳——”商音被忘憂的話嗆到了,擺手冷笑:“別,可不是我的夢想。師傅逼我考宮廷樂伶,我七天才喘口新鮮空氣;我能當皇后?呵,不出三天,小命準嗚呼。”
“那你可遇見傾慕的英雄了?”
“是……”商音正說著,話突然卡在喉嚨里,腦海里莫名閃過上次殺馬人的臉龐。
他殺馬的豪氣真是個英雄呢!
就是人冷冷的,像冰雕出來的一樣,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先叫他“冰雕怪”好了。
忘憂催促:“我不買關子,你甭賣,快說是誰。”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的英雄至少不能一頭瘋馬都制止不住……”商音噘嘴嘀咕,又驚想真是見鬼,干嘛要拿那個冰雕怪打比方喔!
忘憂探出端倪,抓著不放:“那個‘他’是誰,從實招來。”
“不認識。”
“哄鬼呢,必須說。”
“哎呀呀,我真不認識他…”
……
兩個人執拗一番,各種聲音穿透到閣外回廊,咯咯的笑鬧聲,凳子咚咚倒地聲,忘憂絆倒的哎呦聲,商音禁不住撓癢癢的笑聲……
她們誰也沒看見,閣窗上重新撲回一束光線,準備歡喜邀商音去吃炙羊肉的獨孤陌,背影黯然消失在刺眼的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