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弘如此反應,張蒼也稍微冷靜下來,沉吟片刻,便道:“可是韓王有何條件?”
只見劉弘苦笑著點了點頭:“韓王雖言欲歸漢,然其所求者,朕頗為遲疑啊。”
“韓王言:韓王部久居草原,唯善畜牧之道;若入墻以事農,恐力有未遂。”
“故韓王意,以韓王部駐于北墻之左近,勿事農耕,而復行畜牧之業。”
說著,劉弘不著痕跡的輕喃一聲:“且今漢室已絕異姓而王者;韓王當作何處置,亦為朕之所慮···”
聽劉弘說韓王打算繼續率部放牧時,張蒼正打算開口;待等聽到劉弘那聲呢喃,不由止住話頭,暗自籌謀起來。
劉弘雖然沒有說太明白,但張蒼自是明白了劉弘話中深意。
——韓王,只怕是提了‘回到漢室仍為韓王’的要求!
光此一事,就足以讓張蒼暫時壓制‘迎回韓王’的沖動,轉而去考慮解決之法了。
自高皇帝劉邦在晚年掃滅燕王臧荼、楚王韓信、淮南王黥布,罷黜趙王張敖以來,漢家就已經在異姓諸侯的問題上達成了共識:非劉氏,不得王!
如今整個漢室,也就只長沙王吳臣一系,是異姓而王者。
就這,還是因為長沙的地理位置,防備百越的職能,以及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歷史遺留問題的緣故。
而如今居于匈奴幕北草原的韓王部,正是白登之圍時,被劉邦御駕親征以鎮壓的韓王韓信的后代。
如今的匈奴韓王,更是曾經的‘漢韓王世子’。
這樣的背景下,韓王部回歸漢室,絕無繼續以‘韓王部’存在的可能!
——不出意外的話,漢室,不可能再有‘韓王’這么一號人物了。
除此之外,為了保證韓王部此次南歸是真的歸附,而不是以歸附之名,行間作之事,韓王部非但不能被安置在長城之外,還要潛入長城以南千里以上,離長城邊墻越遠越好。
而內遷韓王部后,為了保證韓王部不會作亂于內陸,又需要將其打散···
林林總總算下來,漢家‘絕不退讓’的原則,就與韓王的要求有三處分歧不可調和。
如果不解決好這幾莊分歧,那韓王部南歸漢室之事,很有可能會胎死腹中。
想清楚這些,張蒼的情緒便淡定了下來。
“依陛下之見,此時該當何如?”
聞言,劉弘亦是鄭重其事道:“韓王之所請,雖略有失當之處,然并非無以言商。”
“韓王之隨從部眾,自不可安之于邊墻,當遣散至各郡縣,以落戶為農。”
“及至韓王所言之‘久未事弄’事,亦不必當真——韓王降胡不過十數載,言其部眾已忘農事,不足信也。”
言罷,劉弘托起茶碗稍潤潤喉,繼續道:“至韓王,亦可侯之;今吾漢家無有異姓而王者,此事當可為韓王言說。”
“倘韓王不足,則可以韓王諸仲季皆為侯,以安韓王之心。”
將心中的看法一并道出,劉弘終于提出了自己的遲疑:“朕所憂慮者,首當為太祖皇帝夕日之誓言!”
“朕祖高皇帝白馬誓盟者曾言: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
“除韓王之王號,自因此故;然韓王于國朝武功,冒然侯之,朕恐有違高皇帝遺指···”
言罷,劉弘做出一個糾結的表情,煩躁的結果王忠取回的絹書,繼續觀覽起來。
見劉弘這般模樣,張蒼暗中暢笑一聲,表面上卻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若陛下所慮者,唯太祖高皇帝之遺訓,臣以為,此事或易也。”
見劉弘果真做出一個‘愿聞其詳’的表情,張蒼便將自己的看法一一道出。
“太祖高皇帝白馬誓盟者,非劉氏而亡,自是國策,無從擅動;若韓王欲歸故土,則其王號定當除之,此事勿容異議。”
劉弘點點頭,就聞張蒼繼而道:“然非功勿侯者,臣以為,卻非無有武勛,便全然不得為侯。”
言罷,張蒼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劉弘地表情,見劉弘沒有不快之色后,方才放下心中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