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劉弘在劉友的獨自劉遂面前,肆無忌憚的貶低其劉友的身后名,或許在外人看來,這是劉弘在羞辱劉遂;但看看殿內眾人的面色,便不難發現異常。
——在劉氏宗親內部,有一則約定俗成的共同認知:對于真正放棄的人,天子是絕對不會提及的!
非但自己不會提及,甚至會不允許任何人,在天子面前提起那人——就連名諱都不行!
就像淮陰侯被囚禁于長安那幾年,高皇帝劉邦唯一不能聽的人名,就是韓信!
而提起了某人,就意味著那人還有救;天子也有意給那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現在,劉弘當著劉遂本人,以及劉氏宗親的面,毫無顧忌的提起‘趙幽王’這個呂后絕不愿提及的人名,毋庸置疑,是要為趙幽王的事,正式畫上句號了。
嗡時之間,眾人都趕忙做出推杯換盞的模樣,實際上,手中酒樽卻是空空如也。
除代王劉恒,還仍舊沉浸在‘一人我飲酒醉’的表演之中外,其余人,都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劉弘即將出口的最終定論之上。
就見劉弘略有些搖晃著站起身,負手長嘆一口氣,便有些懷古傷今道:“夕太祖高皇帝之時,吾劉氏宗親人丁繁盛,人杰層出不窮;賴宗室之力,高皇帝方得以剪除異姓而王者,以安關東之地。”
“而今,高皇帝諸子盡亡于呂氏亂臣之手,唯代王、淮南二人存于世;朕之昆季三人,亦不得已弄璋之年而封國家,以為朕之手足臂膀。”
“及至悼惠王一門,更是舉族謀逆,以欲奪高皇帝恩允先皇父之江山社稷;然朕卻尤患于宗親之稀,而不敢至法于賊眾···”
“可悲···可嘆···”
“若有宗親為助力,朕何患悼惠王諸賊?何俱齊王國祚易手,而天下物議沸騰?
說著,劉弘哀痛的張開雙手,似是在自問,又似是在質問上蒼:何以獨薄朕一人?
但這殿內,每一個耳朵還沒聾的人都清楚:劉弘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說給他們聽的。
眾人正要再拜,就見劉弘目光中帶上了些許憐憫,望向一旁的劉遂:“呂祿竊居趙王之位,乃呂氏逆賊蠱惑太后,亂權所致,朕甚憫之。”
“然幽王之事,呂太后已有定論;朕為太后親孫,不敢不從。”
哀痛的說著,劉弘便搖搖晃晃著向劉遂稍一拜,甚至擠出了兩滴眼淚。
見此,劉遂再蠢,也知道劉弘的意思了。
“陛下萬莫如此;先王父行差就錯,負高皇帝恩澤在先,臣縱萬死,亦不敢懷有怨念···”
言罷,劉遂亦是擠出‘悔恨’的眼淚,跪拜在了劉弘面前,肩背甚至隨著啜泣聲不時起伏。
劉弘卻是悵然起身,復有將雙手背負身后,滿是哀傷道:“呂太后即有命,趙國宗祠,朕不敢復歸于幽王之后嗣。”
“且夫趙,古今皆四戰之地,今更負衛戍邊墻,防備胡虜之責;朕不得已,只得以親弟王之。”
說著,劉弘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悼惠王,乃高皇帝長子,朕先皇父孝惠皇帝長仲也;悼惠一門雖當誅,然齊國祚,朕不敢廢之。”
說著,劉弘便將哀傷的目光撒向面前,正匐地啜泣的劉遂。
“表兄可愿即齊宗廟,以替朕督鎮關東,規壓諸侯邪?”
聽到這里,劉遂的哭泣聲早已聽不出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只見劉遂抬起頭,涕泗橫流的對劉弘再一叩首。
“陛下大恩大德,臣···臣縱萬死,亦不敢有負陛下之恩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