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幾個被徙至邊墻的儒生,針對和親一事發出幾聲‘國將不國’的牢騷外,絕大多數邊墻百姓,都將怒火集中在了匈奴人身上。
——若非匈奴,天子何必屈辱和親,方換得片刻安寧?
而漢匈和親,也確確實實為漢北邊墻,帶來了短暫的安寧祥和——今年,邊地總算能過個安心的新年了···
便是在這祥和中略帶些怒火的微妙氛圍之下,一封從長安發出的外交指示,也終于抵達了長城之外,漢室北墻最前線:馬邑。
隨著秋天臨近尾聲,這座屹立于長城之外,漢匈之際的小城,也逐漸被各路人士所帶來的‘繁雜’所充斥。
經過大半年的畜養,草原上難得迎來了一個‘豐年’——牛羊肥碩,牧畜健壯。
自然而然的,漢匈之間幾乎每年一次的‘攻防大戰’,在草原難得迎來豐年的時節,變成了邊墻百姓交還生活物資的盛會。
于邊墻附近游蕩的匈奴牧民,不乏有帶著牛犢羊羔,來馬邑換取糧米布匹的;長城內的漢室百姓,也有不少人冒險踏出長城,來著馬邑換得個把牛羊,為家中增添‘不動產’。
在這樣的魚龍混雜之下,一支從大幕以北遠來,暫住于馬邑的人馬,就顯得沒那么扎眼了。
“主人,漢人怎還不做答復?”
“再拖下去,待草原雪峰,主人便無從歸得幕北啊!”
聽著身旁奴仆略帶些焦急的疑問,韓頹當下意識一滯,旋即有些不自在到:“吾部即歸漢,莫再以主仆相稱。”
雖然生于草原,長于草原,但韓頹當心中,對于從未去過的漢地,有著一種莫名的向往。
即便撇開主觀情感,韓王部如今的客觀狀況,也使得南歸漢室,成為了唯一的選擇。
而奴仆的詢問,韓頹當卻并沒有作答——雖然出于對匈奴習俗的鄙視,韓頹當不大愿意以主仆相稱,但自小養成的習慣,使得韓頹當潛意識中,還是將奴仆看做牲畜而已。
而牲畜的疑惑,是不需要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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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使久等;時漢地幅員遼闊,書信傳送殊為不易啊~”
剛進入庭院,秦牧那健壯有力的身影,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出現在了韓頹當視野之中。
對于秦牧話語中的傲嬌,韓頹當卻并沒多言。
——若換了往日,碰到一個漢人夸漢地怎么怎么好,那韓頹當即便向往,也會礙于單于庭而‘面折廷爭’。
但現在,韓王部都在和漢室溝通回歸事宜了,韓頹當就沒維護匈奴人的必要了。
“自吾至馬邑,此人便全掌交謀事,其位當尊···
恰恰相反,對于即將回歸漢室,并懷揣遠大抱負的韓頹當而言,一個位高權重,且‘似乎深受漢天子信重’的漢人,絕對是一個應當拉攏乃至于奉承的對象。
“將軍言重,言重···”
轉眼間,韓頹當便換上了一副略有些自卑的笑容。
看著韓頹當這般模樣,秦牧卻是暗地里稍放下心來:如此,當非詐降···
思慮著,秦牧便稍側過身,將小道讓出:“貴使請。”
“將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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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堂分別落座,韓頹當稍客套兩句,便將話題引向了正軌。
“韓王之所請,不知陛下作何答復?”
對于韓頹當而言,無論漢地多么富饒繁華,做漢人有多么幸福,也終歸只是一個虛無的幻想而已。
韓頹當最在意的是:韓王部回歸漢室之后,能得到怎樣的待遇。
甚至在考慮待遇之前,韓頹當首先擔心的,就是韓王部回歸漢室之后,會不會因為父親當年判漢降匈,而受漢室制裁。
所以,漢天子對此事的答復,對韓頹當在內的整個韓王部而言,都至關重要。
見韓頹當開門見山,秦牧也就不再繞彎子了:“召外使至此,確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