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匈奴進攻善無方向的路沒那么難走,甚至和進攻武州方向的道路一樣平坦,一處郡治級別的城池和一座簡陋的關塞之間,匈奴人也能很輕松的做出明智的選擇。
但大規模不能抵達善無城,并不意味著小股斥候部隊無法抵達。
和武州關卒先前的猜想如出一轍——善無城,已經被匈奴的斥候部隊遮蔽。
這里的‘遮蔽’,指的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包圍,而是對一處城池或戰略要點進行‘偽包圍’,即通訊屏蔽。
簡單來說就是:如果善無城近萬軍民走出城,圍成一團向著馬邑方向撤退,那這股匈奴斥候除了放幾只冷箭,遠遠追隨警惕之外,便別無他法。
可要是善無城想靠幾個驛騎送出去什么消息,或者百十人的小股部隊出城,那就是在癡心妄想了。
而在這場馬邑戰役之中,匈奴人對善無城進行的屏蔽,也只是暫時的。
一旦武州塞破,匈奴主力便可以從‘Y’字平原的右上拐,抵達‘Y’字平原的中心交匯處。
到了那時,匈奴主力完全可以徑直北下,自然也可以派一支分部,把善無城真的圍到水泄不通。
誠然,在武州塞被破之后,‘Y’字平原固然全然落入匈奴人的掌控,位于左上拐處的善無城,也就沒有什么戰略意義了。
——匈奴人的戰略目標是南下,從‘Y’字中心往西北方向的善無發起進攻,與匈奴人的戰略方向完全相悖。
即便是撤退,善無方向也不會成為匈奴人的選擇。
還是那句話:那么一條布滿荊棘的羊腸小道,進攻都沒法走,就更別說撤退的時候了。
至于為什么要遮蔽,并在攻破武州塞之后包圍善無城,主要是避免善無城內的數千漢卒直接放棄善無,提前撤退至馬邑,使馬邑的守備力量翻倍。
——同樣作為邊墻外的孤城,善無城和馬邑的情況高度相似,守備力量也幾乎相同。
如果讓善無城內的漢卒撤退到馬邑,那攻打馬邑的難度就將翻倍,雖然還是不難攻取,但終歸要損失更多的勇士。
這些戰略層面的問題,顯然不是幾位撤退路上的關卒所能理解的。
他們此時心想著的,是留在武州塞,且大概率已經陣亡,小概率即將陣亡的七位同袍。
“楊屯長自己都留在了塞中,卻令吾等先行撤退······”
“往后,就算是傾家蕩產,也絕不可使諸同袍家中親長,受一絲饑寒之苦!”
走在洪濤山西山腰的叢林之間,二十七位關卒心中,幾乎都是這一個信念。
至于為什么從武州塞撤往馬邑,卻不走正常大道,自然是豐富的戰斗經驗,告訴他們應該走哪里。
——善無城被屏蔽,必然意味著匈奴斥候順利進入了‘Y’字平原!
而在整個‘Y’字平原之上,漢室只有三個戰略要點,分別位于‘Y’字的三角。
但實際上,無論是東北角的武州塞,還是西北角的善無城,都無法保證整個‘Y’平原處于漢室掌控。
——武州塞就是個前哨站,匈奴人要想攻破,百人足矣!
至于善無城,如今已然是被匈奴斥候遮蔽通訊,既然匈奴斥候能把善無圍一圈,那自然也能繞過善無城,抵達‘Y’字平原除馬邑之外的所有區域。
甚至于就連馬邑外圍,都很可能已經出現了匈奴斥候的身影。
在這種情況下,馬邑以北的整個‘Y’字平原,對于這支不到三十人的小股漢軍,都已經不在安全了。
只有從武州塞直接進入洪濤山,而后沿著洪濤山西山腰北下馬邑,才有可能順利撤退。
但整整一晚上,再加半個白晝的長途跋涉,顯然讓幾十位關卒的體力消耗到瀕臨極限。
每個人都灰頭土臉,臉頰、脖頸上都布滿荊棘所留下的傷痕。
但再苦,也沒有人敢停下來歇息片刻,或生出絲毫‘留下等死算了’的念頭。
——他們的命,已經不完全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