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里的人都想著有朝一日能去大城市定居,他倒好,考上官員反倒讓情況逆轉過來了。
每當想到此事,霍英便會忍不住嘆氣出聲來。
礦場里需要他過目的事無非是賬簿與生產記錄,包括核對每天的礦石產量、招募者的日結薪酬,以及工具耗費等情況,同時還負責保管礦場與庫房的鑰匙。說不重要吧,無論是算賬還是庫房都跟銀錢掛鉤,說重要吧,換一個人來負責好像也沒什么差別。
“霍公子,你現在是不是正閑著沒事做?”坐在房間另一張桌前的同僚鄭鳴問道。
“不,我很忙。”
“我聽到你嘆氣了。”對方起身走過來,將一個臟兮兮的本子推到他面前,“既然有空,來教我識字吧,我正好有幾個看不懂的地方。”
“我為什么要教你?”霍英沒好氣道。
“你是秀才啊,這礦場里最有學識的人了,我不問你問誰?”鄭鳴理所當然道。
不……這跟我提的問題有什么關系嗎?只是一聽到秀才二字,霍英便陡然心虛了幾分。是,他沒有向事務局任何一個人透露過,卻偏偏喝醉酒時說漏了嘴,告訴給了這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當地同僚。以至于后者每次提起秀才時,他都不覺得這是種夸贊,反倒像是種諷刺。
雖然霍英知道對方并不是那樣的人。
“罷了罷了,你問吧。”
“誒!”
霍英按照學堂的拼音注音法講解完讀音后,看著一臉認真的同僚忍不住問道,“你平日里又用不到這個,學識字干嘛?”
作為白沙本地住戶,鄭家好幾代人都在為礦場工作,錢知縣倒臺后,鄭家老爺也退居二線,讓次子鄭鳴接替了自己的職位,負責探尋新的礦點與解決采礦時遇到的實際問題。換而言之,這是一門手藝活,甚至比預備官員更具有不可替代性。
他就算大字不識一個,或者干脆是個啞巴,也不大可能失去這份職務。
“事務局招募官員不是要求能寫會讀么?”鄭鳴撓了撓腮幫道,“我也想成為你們的一員……”
“為何?”這個答案略有些出乎霍英的意料。
“以前大家在礦場里勞作,日子都過得苦兮兮的,自從事務局來了后,生活才好轉起來。雞籠里的雞蛋有了,偶爾還能吃上一盤魚肉。”鄭鳴老實回答道,“所以我想加入事務局,讓縣里的鄉親過得更好一些。”
什么嘛,難不成你也想為國為民?不對……應該是為縣為民才對,畢竟沒讀過書,眼界也就停留在縣城水平。
“呵,哪有這么簡單的事。”霍英撇撇嘴。
“確實,光是記下這幾個字都夠困難的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事務局相當于一個官府組織,在組織內就應該服從調遣,讓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工作。”霍英背誦行為守則上的原話道,“所以最后遠離白沙縣也十分正常。”
——正如他一樣。
“呃……是、是這樣嗎?”鄭鳴一時有些發愣。
“不過考慮到你的特長,應該還是會調回白沙縣吧。”霍英忽然有些興意闌珊,“你有不會的就直接問好了,多學點東西總不是壞事。”
“是,那就麻煩霍公子你了。”
這時屋外響起了拍門聲,“來人開個門,我回來了。”
“是鄧叔!”鄭鳴立刻應道,“稍等,我馬上過來!”
總算回來了么。霍英挑了挑眉,他這下一趟山買菜還真夠久的,到天黑了趕回礦場。
鄧叔也是三個值班者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今年已過三十五歲,和鄭鳴一樣是當地人,負責礦場的礦工管理、下礦排班等工作,同樣算得上經驗豐富的監督者。
“等下……鄧叔,他們是什么人?”
霍英忽然聽到了同僚的詢問聲。
“哦,這些都是我的朋友,今天過來一起吃個晚飯。”
他不由得起身走出房間,向過道看去。
只見鄧叔背后站著十多個人的身影,為首者魁梧得如同墻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