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柳元正窺見了古陣的本真,再凝視著賀萬安的時候,他的心中所想的乃是昔日血祭化神道主時,動蕩著無垠光海的漣漪,于定格的光陰歲月之中,曾經逆溯而上所窺見的短暫光陰。
那潛藏在無盡幽暗寂無之中的渺小神形,那恍若狂風之中黯淡燭焰的微茫明亮,那曾經駐足在光陰盡頭的存神觀想道主。
那一聲說不盡虛幻空無的“無何有之鄉”
蛻神游世焰如燭。
曾幾何時,柳元正一度認為,所謂的無何有之鄉,乃是某種不可琢磨的玄奇之境,或許是虛幻的,或許是真實的,但在存神觀想道主的口中,帶指著某種無法想象的境遇。
再之后,當柳元正曾經打穿道海,于光陰交匯的節點上開辟妖神洞天,使得道河截流的時候,彼時的柳元正復又覺得,所謂的無何有之鄉,或許也是類似的洞天福地,是存神觀想道主遠行之后,于光陰盡頭開辟的寄身之地。
可是在這一刻,柳元正的想法再度改變了。
神魂蛻身而游世,其微茫若燭焰;倘若這般躍出塵世寰宇,貿貿然闖入道河之中,其結局
無何有
無何有之鄉
這又何嘗不是某種顧名思義的印證呢
而隨著柳元正那一閃而逝的復雜目光,賀萬安在電光石火之間,遂也陡然明晰了其中的關隘。
他皺著眉頭,坦然的面對著柳元正的目光。
“道兄的意思是,這般守秘誓言之秘法,有問題”
他并不在乎這些無上寶材的浪費,此刻的賀萬安,只關注秘法背后的關隘。
若這一步背后存在著某種驚人的謬誤,那么群仙轉世,萬古一世的養龍局,也不過成了一場笑話。
聽得賀萬安這般反問,柳元正便也不在意他昔年本該如何稱呼的問題了。
道人轉了轉身,眼見一眾古仙皆望向了自己這里,于是在眾人的注視下,柳元正復又遙遙一指點向古陣。
“性與命相剝離,僅以神魂受秘法,使性命不諧,這是問題的第一步。”
聞言,眾人皆默不作聲,這第一步的問題,顯然諸修本就了然,仙家級數的雄渾道識,本就能夠教他們在最初時便洞悉法門的優劣。
于是柳元正豎起第二根手指,繼續侃侃而談道。
“這第二步,則在于引道果顯照于仙道玄境之外仙道玄境之外是甚么凝練三身擎舉道果,所謂己身之道法長河,已然接駁大羅道網,仙家境界,高邈莫測,有類于深耕道河之中,這其中的詭譎與禁忌,已無須貧道盡言。”
聽得此處時,一眾人這才凜然起來,如賀萬安,如齋醮科儀之道大家良朋古仙,更是微微皺起眉頭來。
若真真應驗了柳元正所言的第二步,昔日諸修之舉,無異于給亡者招魂。
雖說這般招魂的背后,還有應或者不應的結果,還有著道與法之間的殊途,還有著古仙自身能為的高地。
可但凡論算起來,昔日十人里有一人沾染了這等邪祟,如今群仙轉世,便已然是將禍根深種。
一念及此,眾人望向柳元正的目光愈發凝重。
眼見得此,柳元正反而咧著嘴又冷笑了一聲,如是復才又豎起第三根手指。
“這第三步,在于古玄門三身法之謬誤,實則論算起來,有沒有這一般秘法,總要有古仙要經葬曲隨身,見壽數終末,蓋因根髓里,擎舉道果路上本真有謬誤也,故那仙道玄境也好,仙家道果也罷,能支撐渺遠一時,卻無法于道河沖刷之中,支撐恒古一世可自個兒挨到終末是一回事兒,主動戳破庇護壽數的藩籬,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故而貧道猜測,昔日大抵有那么一批人,一定是在經了此般秘法之后,無端性情大變,幾若癲狂起來的”
聽得此言,眾人的目光也隨即變得晦暗起來。
都是昔日宣了守秘誓言的人,故紙堆里被抹去的話,他們半個字兒都說不出口,可這樣的神態變化,卻已然佐證了柳元正的大膽猜測。
一旁的賀萬安,更是默然失語,只是朝著柳元正這里抱拳拱手,行了一禮。
道人渾似是沒有看到一般,自顧自的說道。
“這第四步,則在于轉世秘法,只以魂魄本源生生走過輪回路,回返塵世再造道軀,此中之謬誤,有類第一步也,然則更甚于此,實乃性命不諧之大不諧照我看,輪回一路逆生死,逆的當真是諸位古仙的生死那一步跨過去,怕是昔日里道海沖刷中,沒應的亡魂,也該有還陽的仙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