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魚遠去,柳元正的思感蔓延在無垠的光海之中。
這是一條追溯的道路,伴隨著他神魂部分的全部升華,伴隨著可能恒久駐足悟道境界的仙緣,伴隨著縈繞于念頭間的諸般困惑。
白馬非馬,游魚非魚。
此刻的柳元正,不再只局限于聆聽道音與洞徹古妖神文字上面。文字載道,這無垠光海便是萬道本源的顯化;自身化作游魚遠去,水光的波動便是道音本身。
駐足于這樣的悟境,透過道音明悟古妖神文字已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已然是行路上的收獲,卻不再是此行的目的。
萬道的顯化為何是無垠光海?
此為大道本源還是大千之內的某種映照?
古往今來修士們夢寐以求的悟道之境到底是真實之有還是縹緲之無?
柳元正開始借著這些困惑,思考無垠光海顯照背后更為深刻的本質,思考一切外相之中的本真,這些真正佇立在時光盡頭的辛秘在柳元正的眼中遠高于古妖神文字本身,天地開辟之初時大道本源的變化或許不會再復刻于人間,但是明悟了這種本質本身,或許便是柳元正叩住悟道之境門扉,長久駐足的鑰匙所在。
這些辛秘,柳元正不止是依靠著游魚遠去的追溯探尋,更依靠著自身的雄渾道識加以佐證,以求辨明出一個粗略的方向來。
思感順著無垠光海蔓延而去,延宕開來,恍若光海表面翻起的波瀾,映照的斑斕磷光。
他想到了混沌與陰陽之間的道法之序。
更為準確的說,是有、無之印證,這是陰陽相生的終極內核,所謂天與地、清與濁、罡與煞之種種諸相,不過是天地開辟,萬物演化之后,陰陽顯照于塵世的表現。
而在時光的盡頭,在天地開辟之初的莽荒,在混沌中蘊養出大千的瑰麗造化之中,陰與陽的本質,便是有與無。
有為陽,無為陰。
以現世的玄門道識來看,陰與陽、有與無乃相生相濟之統合,乃缺一不可之大和諧,佐證以陰陽雙魚圖,黑白均衡分明,相抱相生,彼此糾纏。
此二者缺一而不可。
正如“高”之意向,若無“矮”相稱,則“高”失其含義,反之亦然。
以此道理,順延入陰陽諸相之中,遂顯顛撲不破。
如此團團圓融和氣,斷難再厘清陰與陽之間的先后、母子之關系。
但柳元正同樣明白,這樣的道識觀念,自始至終的前提便是在現世的道法秩序之下,陰陽呈現如此,蓋因天地之圓融,道法之和諧,已然抵至陰陽均衡,生生不息的鼎盛。
但是,陰陽的理念,早在世外仙道時,乃至于古玄門初年時,并非如此。
先賢已有所明證,古陰陽雙魚圖,以陰為母,以陽為子,整圖形狀也絕非現世的渾圓太極,而是如葫蘆一般,陽居于上,陰居于下,上小下大。
彼時修行陰陽道法的古之先賢,祭煉寶器也多用葫蘆為材,又或熔煉寶材成葫蘆狀,蓋追古陰陽雙魚圖之神形,以契大道演化。
故遂古之初,陰為陽母,無在有前。
又陰陽演化,有無交織而成秩序,此即三才——無中之有乃為地;有中之無乃為天;有中之有乃為眾生萬象。
那么……此刻自己化身游魚身處的無垠光海又印證在何處呢?
世人修道而夢寐以求悟道境界,如此想來,這無垠光海大抵仍在天地之內,那么或許這便是“有中之有”的根髓?是眾生萬象諸道的倒影?是遂古陰陽初相諧時的永恒烙印?
又或者,這不可言說之悟境,乃是三才之外的顯照?乃是那玄虛之中的“無中之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