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梅是不甘心的。
明明再過個幾日工夫,她就披上嫁衣,做了新娘子,卻在這關口上,平白無故遭遇橫禍。刀口穿胸,痛進了骨子里。
可是她連自己怎么招惹了那些窮兇極惡的歹人也不很清楚。
那拿刀捅她的人,捅了她那么一下,就帶著一幫子兄弟,開了地窖走了出去,留下她和身邊一具連人也不算了的尸體在這兒。
一個人躺在這地窖當中等待死亡來臨的時候,待梅心中反復在想的,便是那許許多多自己遇上過的人和事。她想著,要把前因后果給找一找,死,也得死個明白。
也許是因為生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流逝,她的腦子反而因為這樣清明了起來。什么樣的人出現過,什么樣的事發生過,她這十幾年的人生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像是走馬觀花一樣,在她面前閃爍了過去。
口中冰涼的藥沫,被以特殊的方法渡進她的嘴里,藥性沁涼,入口即化,她想著想著,突然也就恢復了一些力氣,竟然能夠開口說一兩句聲音不大的話了。
“小姐,奴婢……仔細想過了,當真是沒有得罪過誰,非得叫我……死的。要說這一兩年以來,碰上過怎樣的怪事怪人,也許就是……”
待梅將自己有一回在這巷子口附近的某處撞見一群男人的事給說了說。
這件事情,她本來是沒有放在心上的。
那時她為了抄捷徑回去侯府,行蹤匆忙,也就路過那么瞥了一眼,也無法說,就是那么一檔子事情,讓她倒霉。
林茜檀和她不一樣,這之中許多的彎彎繞繞,待梅的確想不到太多。林茜檀想著,多半便是這個了。
待梅大概就是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東西,這才叫人惦記。不然何以解釋,之后那許許多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待梅又說,自己在廚灶上擱了東西。
林茜檀心中悲親,很想去問一問待梅,她看見的那都是一些什么人。但馬上又將自己的想法打消了下去。待梅如果知道那是什么人,早就告訴給她了,哪里還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林茜檀不問,待梅卻是無論如何都想把自己想得起來的事情都給告訴林茜檀的。她死得不甘心,也希望,能有一個人能替自己報仇。
按照待梅形容,幾個走在巷子口里的男人,大多穿著富貴。最差的,也是穿了上等的布料,作書生打扮。這京城,多得是茶樓酒館,說個什么事,非得走到這貧家眾多的小巷子里面來說?!
林茜檀不愿意待梅再浪費力氣多說,總希望她能夠省著力氣,試試能不能給拉拔回來。待梅卻道:“來不及了……”她知道,小姐畫的畫好看,回去之后總能把她說的那幾個人給畫出來。
這是一個令林茜檀難以忘記的夜晚。破落的何家宅院之中,冰冷而刺骨的夜風時不時從地窖入口處刮進來。林茜檀染了半身的血氣,將待梅抱在身上。待梅身體的溫度一點一點消退,神色一點一點地變得安詳下去。林茜檀暗恨,她自己怎么就學了陰韌那半桶水的醫道?又或者是來時知道綁一個郎中,現在待梅說不定便能救一救……
可那邊,鄭好瘋了似的到處求人過來救命,卻是哪里有人愿意大晚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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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人命,就得告訴官府。到了次日,京中府衙的官差聞聲也趕了過來,所看見的,卻就只有陳大有一個人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