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道:“你看啊,要我娘去給人作妾,那絕不能的。可是總不能再嫁個尚未娶妻的男子吧?那得多無能,這般年紀還未娶親,如要做人的續弦,放眼朝野,貌似沒人比談太師更合適了。”
殷受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怎么會呢?你……你跟我說啊,要是比談太師條件還好,你……你和陳大哥就同意的對不對?”
妲己道:“那是當然,可是,沒人比談太師更合適了吧?”
殷受急道:“令堂溫柔賢淑,容顏甚美,看來只如二十許人,什么樣的丈夫嫁不得?談太師雖說也不算太老,可終究……再說他家有兩個女兒,如果令堂過了門,被她們欺負怎么辦?”
妲己掩口道:“哎呀,是這樣嗎?我怎么沒想到?可是,我表哥已經去跟我娘說了呢,你也知道,我娘溫柔賢淑,沒什么脾氣,換句話說,就是沒什么主見,耳根子軟,我表哥口才又好,說不定這時已經說服她點頭了呢。”
“什么?”殷受一聲怪叫,拔腿就往宮中闖去,他也不走那彎彎曲曲的小徑了,徑直地跑去,踢倒了一個花架,踏碎了三個花盆,趟過一條小溪,摔飛了一只水桶,頂著一身的梔子花瓣就闖進了宮中,遠遠聽見他一聲大喊:“陳玄丘,你住嘴!”
妲己輕輕嘆了口氣,望著仍自飄搖而下的一樹花瓣,輕輕地道:“傻表哥,那么精明的一個男人,也有犯傻的時候。我便是再舍不得娘,又怎么好意思出面去幫這個腔?小受受啊,你要再優柔寡斷,那就活該你不能抱得美人歸了。”
……
奉常寺外,九十九階之下。
春意不知什么時候,便悄悄來了。
潔白的一塵不雜的石階,總是帶著濕意,遠處的柳樹,已經有了幾分煙柳的痕跡。
一個披頭散發,衣袍上還染著顏料的邋遢男子,就站在那石階之下,望著那高高的石階之上奉常寺的門楣。
忽然,他一邁步,便直接越過那九十九級臺階,倏然閃進了奉常寺。
奉常寺前,八個守門的神官根本沒有看到人影,他們只是隱約有所察覺,定晴看時,一無所用。
在玉少祝那幢封條有了裂痕的院落之內,那個邋遢男子攸然出現。
他似乎認得這里,只微微一凝神,就向右邊玉衡的居處走去。
很快,他就站到了原先掛著一副畫的所在,望著那面墻。
由于原本那里掛著一副畫,陽光時時照入,所以那里的顏色與別處不同,明顯更白了一些。
披頭散發的邋遢男子定神看了片刻,才緩緩垂下目光,地上,是碎的不能再碎的一地紙片。玉少祝已經消失已經很久了,這所封閉的院落也從無人來,所以迄今還未有人發現這里有人闖入過。
邋遢男子的唇角輕輕地翹了起來,有些邪魅的氣質:“有意思!要破我的畫,原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是,居然是以莽力,硬生生將它震碎。雖說那是一副我早期的畫作,也是不可思議了。”
他緩緩伸出一只手,地面上立即有一枚碎紙片像是被風吹起的雪花,輕盈地飛起,飄落在他的掌心,邋遢男子合起了掌心,喃喃地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誰。”
他走到桌邊,那水甕中原本的清水因為蒸發,已經所余不多。他手指一點,那水便像一條靈蛇,翩然飛起,注入硯中,他拈起墨來,居然開始研墨。
稍頃,墨汁研好,邋遢男子從筆架上隨手取下一支兔肩紫毫,飽了墨,就在那雪白的墻壁上畫了起來。
他畫的,是一道門。
一道門戶畫好,邋遢男子張開手掌,掌心那枚紙片立時化作了一只蝴蝶,振翅而起,向那墻上畫的門戶飛去。
墻上墨跡未干的那道門竟然應聲而開,蝴蝶飛入。
邋遢男子把雙手往身后一背,一邁步,便也消失在那扇門內。
“砰”地一聲,門又關上了,依舊只是繪在墻上的一道門,若說有一只蝴蝶和一個人竟從這門里走了進去,只怕誰也不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