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的聲音很響亮,前后左右三條街的范圍都能聽得見,問題是,就走在車旁的行人卻全然沒有聽見。
他們照樣走走停停,照樣談笑,照樣停下來看著路旁商販的貨物,陳玄丘的聲音似乎也被奇妙地封印在了那個小小的車轎空間里。
車里再沒有動靜了,沒有試圖打破車廂,也沒有大喊救命。
車把式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按捺不住,想打開車簾兒看看里邊發生了什么,怎么陳玄丘突然就判若兩人了?
不過,他沒有這么做,這個封印是由三十六名神官的神念之力凝結而成,緊貼著車轎的內側貼附于內,陳玄丘方才的一鞭以及雙拳,都是擊打在念力壁上,而不是真的車簾車頂上。
他的聲音也只有車外的車把式一人可以聽見,如果現在由車把式打開封印,那就是解開了封印,無法再困住陳玄丘了。
涅槃的人一直暗中關注著陳玄丘的一舉一動,他們的感覺是,此人的道術神通忽高忽低,難以揣摩。陳玄丘此人更是滑不溜丟,狡計百出,總之就是……無法對他做出一個準確的評價。
一處院落,角門兒開著,牛車直接駛進了院子,然后門馬上就關上了。
車子在院子里停了下來,這是一處向陽的院子。很寬闊的院落,但應該不是什么大戶人家,因為院子里沒有什么假山池塘,也沒有奇花異草。
早春二月中的天氣,向陽的院子里種了幾十棵梨樹,此時綠色的葉子尚未吐出,白色的梨花開滿了枝頭,遠遠一看,仿佛云霞。
“到了,陳總判,請下車。”
車把式下了車,持馬鞭站定,心念一動,解去了車中的神念封印。
片刻之后,一只手指修長、膚色瑩潤的手掌輕輕掀開了轎簾兒,陳玄丘頭戴玄冠,身穿玄袍,系于頜下的紅色冠纓與襟領上的兩道實金線映得他如玉的容顏愈發出色,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他的手優雅地掀開轎簾兒,彎腰從中走出,站在車轅上,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擺的褶皺。
那優雅的風姿……
車把式看呆了。
車把式是男人,身心正常,絕不至于因為陳玄丘的豐姿心醉神馳。
他只是感到驚愕,剛剛在車里又是砸門又是撞頂,還跟殺豬一般慘叫的那個人,是怎么變成現在這副形容優雅、風度翩翩的氣派的?
陳玄丘面上一副嫻如弱柳的豐姿,但雙眸飛快地一掃間,已經迅速擬定了三套半的逃跑方案。自幼習練《造化不死經》,對于如何利用地形和個人技能的長處臨場發揮,這已幾乎變成了他的一種本能。
他看似悠閑地站在車上,但是他的雙腳卻是站在車轅邊的,五趾的位置是懸空于車轅外的,這樣他可以不必雙腳抓地引起他人警覺,卻又能第一時間讓自己的雙腿產生最大的推力,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奔出百尺。
百尺,足夠了。這段時間,他就可以吟誦完咒語,一頭扎進土里。
但是,他的目光在掃過七棵梨樹、分析了六條路徑,并參考了此刻風的方向、陽光照射的角度、遠處建筑的樣式之后,終于看清了站在左側的車把式。
于是,假優雅變成了真優雅,陳玄丘徹底放棄了逃跑的打算。
他從車上一躍而下,向那車把式抱拳一揖,笑若春風地拉關系道:“久違啦,湯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