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鶯的手被袖子掩著,沈淵看不清楚,只能看見幾點紅艷艷的指甲,甲根已經開始褪色了,也沒有補染。大約是連日受挫傷神,無心裝扮了?沈淵如是揣度著。
墨觴鴛無從得知沈淵這些心思,叫她來自有用意,先不急著說話,不慌不忙地先遞給她一盞擂茶。水芝早得了授意,上前一步高高拉起觀鶯左手腕,撩開其袖口,露出了手掌上纏著的層層白布。沈淵見狀會心一笑,接了黑釉油滴盞從容品飲,只當沒看到水芝動作。茶香色正,湯濃味醇,是她養母的手藝。
墨觴鴛自個兒也捧了茶盞,場面仿佛回到了棲鳳,墨觴家的老宅子里,母女兩個對坐吃茶。自來了陌京,世人盛行煎煮之道,少見點擂之法,沈淵自己懶怠動手,倒是快忘了這一盞八寶擂茶的滋味。
水芝也是個有耐性的,一直牢牢把持著觀鶯的手腕。待吃過一盞茶,沈淵抿了抿唇角,故作打趣:“夫人,咱們家吃茶,什么時候有這樣的規矩了?”
“虧你還記得吃茶的規矩。”墨觴鴛也放了茶盞,卻似顧左右而言他,“你又不是傷了手,怎么好些年不見你自己做茶吃。”
沈淵半垂了眼簾輕哼一聲,伸出左手兩指叩著自己右手內腕:“可不是算準了,夫人會親自做茶嗎?況且,我若是傷了手,必會立時三刻叫夫人知道,好叫夫人疼惜我,天天做了茶來給我吃。”
兩個人事先并未合計,此刻直接心照不宣,一唱一和。沈淵許是同情水芝一直杵著,手腳都要發酸,直接將話茬扯回了正題邊上,又拿余光向水芝一瞟。墨觴鴛會了意,作勢要唬她:“就你機靈,為了躲懶,連這樣的主意都想得出。你倒是該學學觀鶯,同樣是弄傷了手,她的主意可比你劃算多了。”
觀鶯周身明顯一抖,水芝立刻一伸手按住了她。沈淵放平了手不說話,墨觴鴛繼續道:“傷一掌,換一生富貴,你說說,這是不是頂好的主意?”
“嗯?有嗎?”沈淵的反應半真半假,她只知道觀鶯可能弄傷了手,卻不知其中內情。換一生富貴?聽上去倒像觀鶯的做派……看來,閣主是已問出了所謂內情,特意叫了自己來,就是為了做這么出好戲給她看。
也好,觀鶯是該吃些教訓。何況還有這盞好茶,這一趟來得不算虧。
沈淵側了側臉,向觀鶯笑得溫柔可親:“唷,聽這意思,觀鶯妹妹是得了好去處,要被哪家的公子接走了?那還真是恭喜了,照說,我也該添一份妝的,等下就差人給你送去。”
“你!”觀鶯倏地抬起頭,迫于閣主在場卻不敢發作。沈淵話里話外都是譏諷,觀鶯如何會聽不出。好去處?好個好去處,笑她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也值得這么大的陣勢了!
“我如何了?”沈淵明知故問。
觀鶯干瞪著眼,嘴唇抿得極薄,不難想見內里牙根緊咬的狠狀。墨觴鴛看著她這幅模樣連連搖頭:“觀鶯,今早大夫去為你診治,你就是這樣與人不共戴天的樣子,險些丟盡了冷香閣的顏面。若非水芝親自去喝止了你,你要把人家手上也劃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