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只是站定,不出聲看著幾個人。她并不贊同盛秋筱,且不說是做人奴仆的,大庭廣眾如此失儀發笑,小菊不該逃開責罰。
顧錦川看了秋筱一眼,剛要開口說什么就被沈淵拉住:“這兒人多,回去我教訓她,不勞你動氣,”她拉著顧錦川袖擺一角,說出話來也低低緩緩的。陌川邊上人多,就算小菊該罰,也該是在冷香閣里。
“嗤,你想哪兒去了?顧某可是那種人?”出乎她意料,顧錦川并沒有怪罪之意,轉而仔細端詳起小菊,對沈淵道:“她和澧蘭差不多大,活潑了點也是人之常情。你若覺得不妥,不如送去長生觀,誦經修身,頤養心性,她若有慧根悟了道,也是樁善緣?”
如此實在叫沈淵哭笑不得,簡直想打他幾下才好:“好了!顧錦川,我真的服了你了,明明要和你說澧蘭,一不留神就被帶偏了。”
顧錦川拱手賠笑:“好好,都是在下妄言了。阿晏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聽。”
她忍不住要笑出聲,又努力做著嚴肅的樣子,一氣將話說完:“澧蘭還這么小,你是她爹爹,總是不陪在她身邊,孩子會很傷心的。再者,錦川兄,你總說不出門了,可每次都是過不了幾天又要走。你想一想,這孩子親耳聽著、親眼看著,她會如何想你、如何看待你呢?”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顧錦川漸漸也掩飾不下去了,神色默然起來,久久回答不上。兩個人就停在了河邊上,對著水面的點點燈火開始了沉默。直到有遲來的人放出一盞燈,順著河水漂過來,打破了寂靜,顧錦川方嘆道:“我知道虧欠澧蘭許多,可你也看得出,她若跟著我,也未必就能開心快活。”
沈淵又道:“我自小父母緣薄,最見不得骨肉分離。錦川兄,孩子總是需要父母的,你若真能好好陪著她,盡一盡心,怎知她不會接受你呢?”
顧錦川頷首沉吟:“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盡力吧。”短短幾個字,他說得仿佛很艱難,右手兩指不斷在摩挲,“時辰不早了,光顧著說孩子,大人也該回去了。”
談話結束得突兀,沈淵還是點頭附和:“好,那就告辭了。”道了別還未走出一步,又聽見顧醫師的聲音。
“對了,肝氣上亢,膽汁上行,可以先用枸杞葉煎水代茶,回去我會再擬個方子,送來給你用著。”
“那,有勞了。”沈淵沒有停下腳步。
她曉得,行醫問藥的人,最是看慣了生死,然而她這位錦川兄少時貪玩,才回天乏術,以至親歷了喪妻之痛,漸漸放任沉溺修行,變成了這個樣子。可見人之性命太過脆弱,昨日歡愉,明日可能就化作泡影。
若老天對人真的淺薄至此,還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斤斤計較的?人生得意須盡歡,想來這一生不過百年,已然揮霍去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