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后園子里栽滿了盛開的檀香梅,片片花瓣芳菲如云,點點紅蕊燦爛若霞,將這寒冬荒蕪之地裝點得有如三春花海。梅花香氣濃郁熱烈,不容抗拒地撲面襲來,毫不遮掩,毫不收斂,大大方方地卷裹花魁周身,宛如在宣示著某種主權。
從前到了冬天,草木荒蕪得緊,又不見有外人來,園子冷冷清清,沈淵或墨觴閣主偶爾踏足一次,目光所及之處難免盡顯蕭條。念及往日的枯冷清寂,瞧著眼前的盛麗風光,饒是再清冷的人,乍經了這不容置疑的起伏對照,內心也很難不為之動容。
循著梅香,沈淵忍不住沿著小徑走入林間。泥土松軟,散著新翻過才會有的清芬,恰到好處地融合了有些過于甜膩的梅花香味,她伸手去觸摸枝頭蓓蕾,花朵觸手寒涼,心頭卻涌上一股暖流。
她喜歡檀香梅,也喜歡這樣熱鬧喜慶的花海,看一眼就發自內心地歡喜,全因幼年時經歷多了風浪,安生的日子過了不久,還沒學會享受,先漸漸生出些老人愛熱鬧舒適的心境。
看得入了神,沈淵忍不住攀折一枝在手,將那絲絨般輕薄香軟的花兒放在鼻尖,合眸輕嗅。
兩個丫鬟見自家小姐如此神態,俱是松了一口氣,蓋因檀香梅花惹人艷羨憐愛,送花的人卻未必能討得花魁娘子開顏。她倆正暗暗慶幸主子沒想到這層,還沒來得及展開一個笑臉,就聽見了那最不愿應對的發問。
“噯,這么好的花兒,是誰種在這兒的?”
花魁娘子執著梅枝,后知后覺地想起問一問由來。她沒得到回應,于是回頭去瞧自己的兩個丫鬟,卻正看見這二人面面相覷,滿臉寫著抗拒,好像自己提出的是什么極度難以回答的問題。
“怎么了?”沈淵不解,秀氣眉尖微微蹙起,目光清亮,來回掃視著緋月與緋云,“莫非才一夜的工夫,你們兩個都變得笨嘴拙舌了?這些花兒來得實在突然,若是說不清楚來歷,我可就要稟告夫人去了。”
說著,她果然斂容收袖,攏著披風便向回走。緋月臉色一變,趕忙追上去攔下:“姑娘!好姑娘,何必擾了夫人呢,奴婢們剛才不說,也是擔心姑娘聽了不高興,萬一動起氣來,再誤了自己修養身子。”
沈淵停下腳步,側過身好笑道:“是什么人?花了這樣多的心思,反而會惹得我生氣?”
緋月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幾下,像是在用盡全力下定決心。沈淵全數看在眼中,越來越起了好奇之心。檀香梅,磐口梅花,葷心紅蕊,檀香徹骨,是以得此美稱——
這是她在長生觀中講起的典故,講與一位姓凌的折扇公子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