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主子目睹亂況,兩個大丫鬟不得不疑心,地上這個女子是否瘋了,為什么前腳還在對別人恣意嘲笑,說著鬧不鬧、去與留都是一死,好像看淡一切,隨即又開始驚慌畏懼,賣丑如螻蟻。
她們的主子姑娘始終淡然,容貌被面簾遮去一半,那雙點著胭脂的眼睛卻騙不了人,平靜無波,幽深不可洞察。花魁沒叫她們插手,自個兒倒了香粉,調出一種橘紅,眸子瞬間顧盼生輝,照在燭光下,再清艷的人兒也平增富貴雍容。
屋里味道嗆人,緋月忍著氣息,低聲道:“姑娘,這兒實在不干凈,且她不肯就范,一時半會兒怕消停不了,夜深露重的,咱們還是回吧。”
“無妨。”沈淵后退半步,小心不讓自己的鞋底粘上污穢,“來都來了,當然要看完再走。夜還長著,晚上有了地龍,也不怕在外面多待這一會兒。”
她說話時眉梢帶笑,眼中有光,雪亮晶瑩,嘴角弧度靈動俏皮,在面紗之后若隱若現。觀鶯本非善類,做下惡事,報應不爽,此情此景之下,人人心頭都難開闊,花魁的一個笑卻如破冰,極有力地撫平了緋月和緋云的不安。
明面上,冷香花魁很少有笑容,私下雖不然,卻不像現在這般和暖,如新生旭日,三月微風。她一直是個有棱角的人,兩個貼身丫鬟伺候年久,可以同她談笑風生,調侃打趣,知道她性本溫良,可這種恍惚叫人以為超然世外的神情,還是頭一次見到。
此般大美,人間少有,該當嬌養在殿宇,藏匿在金屋,卻落在青樓里,淹沒在俗世中。沈淵是典型的美而自知的女子,更懂得如何打扮,在需要的時候或驚艷眾生,或傾倒一人。而這會兒她身在僻院,在場的幾乎每一個都手忙腳亂,無暇欣賞容顏。
“你來干什么,啊!你還來干什么!”
最先看見花魁的人是觀鶯。她本就激動,一下子更加瘋狂起來,手腳并用爬起身子,顧不上衣不蔽體,迎頭朝著門口撞過來,手中高高舉著那半截筷子。她知道,再怎么都是無謂掙扎,仍想拼最后一擊,毀掉冷香閣中最令自己討厭的這張面孔。
主仆三個都不為所動,意料之中地,觀鶯被健婦們牢牢攔下,攔腰放倒,輕松撂回地上。健婦力大兇狠,兩個按住她雙腿,一個反剪雙手,奪過筷子遠遠扔開。
“放開我你,放開!一味來作踐我……”觀鶯還在掙扎。兩個健婦被腿腳一蹬,險些按不住她。
沈淵這才注意到,連日來的折騰沒讓觀鶯消瘦,飯食雖然不精致,她也時常打翻碗筷,終究抵擋不住饑餓,送來什么都照單全收,于是腰身反而見粗。
毫無厘頭地,一種微妙的感覺忽然涌上來,再向地面掃幾眼,湯水的痕跡還在,飯菜卻都不見了。沈淵猜到緣由,只覺得無比震驚,繼而難過,忍不住有點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