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閣頂樓的雅間許久不開,幸而平日時常有人打掃,沈淵和折扇公子在后院說話的空當,水蕓領著小丫頭們稍稍布置,便可以供用了。
花魁還是做了讓步,遣了緋云去窖里取酒,再準備幾樣小菜,只留了緋月跟隨服侍。路上看著換了人的琉璃燈,她開始覺得不妥,緋云的性子欠缺穩重,必得尋個時間好好教一教。
像是打開了一道無形的門,太多繁重冗雜的事兒同時擠出來,朝著她一個人蜂擁而至,不留一絲喘息的余地。她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到樓上距離不遠,就算再刻意放慢速度,也走不出幾步就到了。
折扇公子極有耐心,背著手隨在花魁身邊,時不時側過臉,半帶淺笑打量美人。烏云還沒散去,反而愈發濃烈厚重,翻卷潑墨,月亮徹底不見蹤影,蒼茫星空也成了空蕩的背景板,只有幾顆格外倔強,寂寥光點支撐著賜予光明者最后的體面。
花魁一身金碧紅艷,借著繡球燈鋒利四散的光煜煜閃閃,竟是個琳瑯珠寶堆砌出來的神仙,明晃晃成了唯一搶眼的存在。折扇公子行走在側,白袍鶴氅凈則凈矣,未免失了氣場,若非身形挺拔高俊,實在要被壓下一截。
其實他不喜歡穿白,只是覺著這般打扮會顯得平易近人一點,便特意挑了淺色的衣裳穿戴。夜色昏沉,有花魁奪目的映襯,男子的身影幾乎隱沒,兩個人都不說話,是否心有靈犀不談,心懷芥蒂是錯不了的。
離開的人心緒不佳,被打發去做事的丫鬟也不甚順遂。廚房里正忙得不可開交,要為前面準備宵夜粥點,糕餅零嘴,是以灶頭雖然火熱,卻不得空閑,何嫂子與溫嫂子也都占著手,心有余而力不足。
為著沈淵要入口,緋云便不愿別人經手,又不好一直等待,叫自家主子難以應對,于是先碰了酒壺酒盞,去地窖取桂花釀。
時辰晚了,前面供的酒水大多從外面買得,緋云還以為酒窖中無人問津,卻不想門后隱隱有光。她緊張起來,小心翼翼上前推門,里頭只一個孤零零的高挑影兒,是酒師柳渠陰。
“唷,緋云姑娘?你可是稀客,來取酒么?要哪一種,遞過來酒壺,我舀與你。這時辰了,可是花魁娘子要飲酒暖身?”
打過照面不多,可這位柳酒師的不著調給緋云留下印象頗深,又兼之一連串發問,丫鬟客套笑笑,想著應付幾句就算了,對方偏不依不饒,放下袖口,從酒缸中直起身,親親熱熱地走過來挽手。
緋云尷尬不已:“柳師傅美意,奴婢哪敢腆受……小姐命奴婢來取一壺桂花釀,灶上還等著燒些小菜,不好多耽誤的,就不麻煩師傅了……”
“嘖……姑娘此言差矣。”柳渠陰瞇瞇眼,高高吊著唇角不肯放手,硬拉著緋云到墻邊去站,不容分說接過托盤,“酒師,酒師么,酒窖里頭的活計,不由我來做,未免太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