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舞蹈,彩云練得惴惴不安,秋筱的反常不過轉瞬,由緋月陪著回去洗了把臉,再回來時還是愛說愛笑的一個人兒。冷香花魁沒有多問,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過幾日就是冬至,沈淵自有打算,彩云已算學成,該是時候見一見人。她特意吩咐下去,悄悄開始置辦衣裳、頭面,一如當然墨觴夫人要捧秋筱。
“小姐會拿主意了,很是當家人的樣子,如此,我也可以放心,就等著將來享享清福。”閑暇對坐時,聽了沈淵的安排,冷香閣主如是說笑道。
“我還差得遠,全靠阿娘肯教我。”沈淵莞爾。
房間里水袖翩躚,婀娜婉轉,秋筱與彩云儼然雙姝,是一曲《鏡花譚》,陌京城里人人耳熟能詳的舞蹈,并不繁瑣,卻難得精髓,外面所作多是泛泛,秋筱卻力求回雪留風,又將一手心得盡數傳授了彩云。
日上中天,兩個人皆是香汗淋漓,爐火上早備好了茶水,丫鬟斟茶,又奉上巾子擦汗,沈淵暫時放下疑竇,打起了趣。
“眼看著,你們一個個年輕,又肯賣力氣,我是可以松口氣了,以后就安心養在房里,冷香閣就由你們撐門面。”
“小姐抬舉奴婢了,冷香閣從來不缺美人,可花魁娘子只有一位。”秋筱應對得體,“不過,彩云妹妹確實十分有進益,比我當初要強多了。”
彩云連連口稱“不敢”,被秋筱按下,又夸她謙遜,將來一定大有前途。沒多久,外面的小丫鬟來回話,灶上已經備上午飯,問各位姑娘如何用。
“我不回園子了,索性就在這兒,和你們一處吃,秋筱姑娘,可嫌我占一雙筷子?”冷香花魁談笑風生,果不其然得了秋筱一句“矯情”。
廚房的人有眼力見,初雪已落,就送來了熱騰騰的一品鍋,粥點作豆沙梅花酥,刀工精巧,入油五瓣綻開,花蕊一點紅栩栩如生,再有蓮子酥餡心飴軟,聊有養身之意。溫顏兒的娘有道拿手的肉丁果子醬,一并送了來,咸鮮微辣,甜香微辛,配著新米飯,單吃也叫人胃口大開。
清口青菜平時不常見,羊角蔥燒慈姑、芥藍水晶片,吃的只是個嘗鮮。食盒最下頭是個大瓷盅,盛著剛出鍋的“四物湯”,豆腐軟嫩入口隨化,配著鮮發豆芽、黃花、小蔥切細絲烹飪,酸辣適口,很是開胃。
彩云起初畏手畏腳,花魁與盛秋筱不動筷子,她便絕不敢進食,看著誰碗里下去一點,立刻起來盛湯添飯,幾乎想立在桌前伺候罷了。沈淵看著,只勸了一次叫她坐下,顯然沒能湊效,不多時又反復。
“看看我們彩云,也忒懂規矩了。只是你若執意如此,我也只好奉陪,就當一起服侍小姐了。”秋筱忍俊不禁。
花魁道:“你還說呢,我記得頭一次,夫人叫你過去一起用飯,你也是一樣扭扭捏捏,就不肯上桌。”
幾個人都會心笑笑,緋月和緋云插科打諢幾句,氣氛也就輕松下來,彩云也終于放了心,坐下用起了午飯。
或許是人多起來,說說笑笑地,用飯也會更香,午飯結束得并不快。彩云怕耽誤了時辰,幫著丫鬟們收拾完碗筷,隨即就想繼續習舞,被沈淵一把攔下。
“這樣著急,你也不怕傷胃。這天兒也不想午睡,不如等著喝了消食茶,你們陪我去園子里走走,雪后賞梅,沾一沾風雅之氣,沒準兒能舞得更好。”
此話一出,彩云和秋筱都笑了,高高興興應下。冷香閣后園子景色好,等閑人卻進不得,沈離枝就是個例。念及這一出,盛秋筱明白,離枝是替了自己進火坑的,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你想說什么?”秋筱的猶疑半點不掩飾,沈淵樂意給她臺階,主動開口問道。
秋筱也不忸怩:“姐姐別見怪,我是在擔心,離枝姑娘是否安好。”
“安好與否,都是她自己愿意的,你大可不必憂心過甚。”冷香花魁目光炯炯,彌足坦然,“你若覺得虧欠了她,不如反過來想一想,沈長歡那種脾氣,留在我冷香閣,能有什么出路?保不齊哪天藏不住野心,裝不下去順從,開罪了恩客,誰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