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只是大病初醒,力竭而眠,讓王妃好好的睡兩覺。下官會開好了方子,只要照方好好調養一段日子,便不會落下病根,只是日后再不可費力勞神了。”周太醫道。
采萍歡喜極了,“奴婢這就去廚司做些雞湯粥水來,等小姐醒了就可以喝!”
“你們都下去罷。”李承澤道。采萍和周太醫應是,輕聲退了下去。
夢中之人睡得不太安穩,他用巾帕擦了擦她額上的冷汗,嘉月不適地一動,露出脖間一截紅繩,李承澤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伸指勾住一瞧——那是下聘時他特命人打造的鴛鴦玉佩,白玉瑩瑩,還帶著女子身上的溫暖。自成親以來,他從未見她戴,他也從未問過,竟沒想到,她一直都貼身帶著。李承澤只覺心口間有什么東西一點點冒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昏睡了太久,腦子里針扎似的疼,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然而此時,一只涼涼的手搭在她額上,舒服極了。她睜開了眼睛,案幾上的小熏爐里焚著香,裊裊縷縷淡薄如霧的青煙,聞久了竟也不怎么疼了。
待看清了眼前之人,她聲音干澀喚道:“王爺……”
李承澤扶起她喂了水,嘉月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問:“下雨了?怪不得覺得夢里冷。”
李承澤溫聲道:“下過這場雨,便要立春了,過了谷雨便是夏,過了霜降便是冬,過了臘八便是年,這一年一年就這么過去了。”
嘉月有片刻的愣怔,過了好長時間,才說道:“我做了一個夢。”
李承澤看她,嘉月垂目緩緩道:“我去了一個地方,滿山的桃花,青磚黛瓦,煙雨朦朧,那兒的水是黛色的,水又綠又青,活似一幅畫……”嘉月目色迷離似還沉浸其中,微微帶著笑意,“我當時想,若能死在那兒也值了……”
“渾說甚么!”李承澤喝斷。他心中隱隱抽痛,面上確是靜靜道:“我出身皇家,注定要和流言糾纏一生。嘉兒,你是我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這是誰也不能改變的事實,不管發生什么,你都不要忘記這點。“
嘉月睜大了眼睛看著李承澤,心砰砰的跳起來,只聽李承澤不緊不慢道:“你可知,那道賜婚圣旨,是我向陛下求的。”
“當日,你家與謝家過從甚密,我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我叫人暗中查問,便知曉了謝家的用意——我自不想你牽扯進這些恩恩怨怨里,是以,我進宮向陛下求了御筆賜婚。”
謝家與陳家是沾親帶故的,兩家一向交好。朝中涌動,陳家遭了陛下貶斥,謝家亦受了牽連,謝夫人對外稱身子抱恙,謝子桓卻頻頻上門拜訪,無非是急著推波助瀾促成這門親事,使力摘清自家罷了。謝家獨善其身他管不著,可要想左右逢源,拉著容家攪進這蹚渾水里,那可打錯了主意!說句不好聽的話,自家有難男子自己爭斗,拿個女子的終身來做文章算怎么回事?
嘉月望著眼前的人,心里酸甜苦澀都有,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好。半天了,才呆呆問了一句:“為何……?”
他緩緩收攏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聲音越發溫柔而篤定:“你把自己的心看得太嚴實,我若不賭,怕就此錯過終身。”
嘉月傻傻的看著他,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還是難以置信。但轉念又想到,自己又何嘗對他真正袒露過心跡,還不是遮遮掩掩的?自己都未曾做好,又怎能要求他人?她心頭忽然清明起來,那些拿不起放不下的心思好像忽然一瞬間消散了似的,胸口里空蕩蕩的,又霎時充盈起來。
她眼圈發紅,沙啞著嗓子說:“王爺別說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李承澤忍不住伸手在她額上點了點,正好采萍端著藥碗進來,他順手接過來,叫她侍立在一邊,親自把嘉月抱起來,喂她喝藥。
嘉月喝了藥又叫苦,要拿甜食來。采萍奉上一白瓷盤,盤中是腌漬的殷紅的山楂,采萍笑道:“藥是苦的,若食甜物口中反而難受,不如酸甜來得可口。”
嘉月撿了顆放進嘴里,含含糊糊道:“怎么不見采苓、采薇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