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蘇晝臉上掛滿的笑容,就如同退潮的海水那般急速消去。
他驟然嚴肅了起來,眉頭緊皺,青年在細細思索了一陣偶,然后從嘴唇中吐出了兩個字:“的確。”
我就是這么想的。
并沒有隱瞞自己內心中的想法,身側也沒有需要隱瞞的存在,蘇晝吐出一口氣,肅然地自語道:“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超凡力量雖然有趣,但是對我想法的影響,果然也很嚴重。”
“這也算不上壞事。”對此,雅拉也沒有危言聳聽,祂只是淡淡地陳述道:“畢竟,絕大部分‘神’,都是這個心態。”
“想要行善,便可以變得比世間任何人都純善,無需任何回報,祂可以將世間化作烏托邦,令福祉降臨人間,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謝與贊頌。”
“想要為惡,便可以變得比世間任何人都純惡,哪怕是摧毀整個世界,抹平整個人間,將無數悲歡無數故事都徹底用水淹沒,也絕無半點仁慈。”
“反正,大不了再來一次,再創世一次,再重新來過。甚至,后悔了也無所謂,只要‘我’愿意,哪怕是已經毀滅的東西,也能從垃圾桶里重新撿起,重塑成完好的模樣。”
“如果你不介意成為這樣的存在。”如此說道,雅拉的語氣很輕松:“那就無需在意我說的話。畢竟,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了,你所走的,便是這樣的一條路。”
“很明顯,我很在意。”
在天神刻度形成的時空泡中,蘇晝閉上眼睛,他陷入思索:“但是為什么?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事情吧?可是為什么,這種東西一說出來,我就感覺到一陣不安?”
并沒有思索太久,蘇晝就找到了原因。
——因為這樣,就劃分出了階級。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成為了可以隨意復活死去生命的人,自己成為了可以隨意重塑生命的人。
那么,是否就可以說,生與死的界限,就這樣被自己打破了?
死亡只是開端……沒錯,無論是自己還是偃圣,都曾經這么說過,也都這么思考過,電子冥府便是這一思維制造的造物,人類意圖戰勝死亡,打破生與死的界限。
但是,歸根結底,電子冥府還是建立在‘死亡不可避免,且終將到來’這一思維上,人必須誕生,然后死去,才能歸入冥府。電子冥府,至少是現在的電子冥府,并不能做到將死人復活成平常人的地步,它只能辦到死者也有歸屬,在某些方面和生者相同。
兩者歸根結底是不一樣的存在。
而復活卻不同。
復活后的死者,和生者沒有區別。
蘇晝思考著,假如自己有著可以隨意復活其他人的權柄,那么,在自己的眼中,生者和亡者之間的界限,必定會變得模糊不清……就像是善惡一樣,生死這一原本頑固的界限,也將會成為一個存在自由心證的東西。
“是寂主……”
突然,蘇晝睜開了眼睛,他目光凝重,回憶起了這一份下意識地排斥感的起源所在:“寂主,那將一個靈魂無數次的輪回,都視作同一個存在生命一部分的思維……就是這一思維更進一步的形態!”
在寂主的眼中,倘若不能超越生死的界限,得到永恒的生命,就不能算是成熟。倘若不能超越自己的前生今世,甚至看破所有的輪回,就不能算是完全。
做不到這兩點的生命,在祂眼中,就都是還不完全且不成熟,殘缺不堪,需要歷練的孩子,需要在祂的世界中,經歷無窮無盡的輪回,等待‘超越’的到來。
而這樣,就自然而然地劃分出了階級——已經超越的,和還未超越的。
寂主還算是好的那一派,祂的愛,固然令人難以接受,但至少是愛。
打個不是很確切的比方——倘若是懷著惡意,甚至不需要是惡意,只需要是某種具備好奇心的強大存在。
這個存在,持有擊碎生死界限的力量后,整個世界對祂來說都不過是游戲世界罷了,所有的人都是NPC,想殺就殺,想復活就復活,為了看見一句新的臺詞,一個新的結局,為了滿足祂的好奇心,這個存在半點也不介意作出最邪惡最恐怖的事情,無論是屠殺還是虐殺,祂都能輕而易舉地的做出來,哪怕僅僅是為了看一個人在不同的虐殺方法下,會作出怎樣的反抗,祂都毫無負罪心理。
反正,都能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