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
感應到按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開始失去脈搏和力量,強壯的男人握住了這只手,流出眼淚。
他大聲哭泣的聲音甚至傳出了洞穴,令外面正在籌備給大蛇和狼儀軌的眾多祭司和勇士都聽見了,宛如風暴,又像是巨獸嘶吼的聲音震蕩大氣,云層都微微晃動。
但沒有人感到好笑,他們都單膝跪地,對著洞口的方向垂下頭顱——龍祭司歸入虛無了,這位帶領整個部落跨過無數次寒災的老人離開了他們,還能聽見其他的抽泣聲和哀傷的歌聲。
想要哭,就可以哭,北境的男兒不以禮儀掩蓋自己的情感。
當達洛特走出洞穴之時,他懷中抱著的正是父親的身體,因為和荒原中的可怖巨獸以及與南方的帝國軍人戰斗,老人獻祭了自己的肉體守護部落,抗擊天災,他殘缺的肉身輕的就連一只大一點的冰原狼都不如。
抬起頭,男人看向天空,陰郁的雪云翻滾著,就像是高懸于天上的厚重海浪,但災境巔峰的視力能讓他穿過漫天大雪和云層看見天穹之上的光輝,魔月和封印之月高懸于眾星正中,閃爍著引動源能的光輝。
魔月光輝璀璨,但封印之月卻是近乎漆黑的昏黃,靜謐中帶著可怖。
達洛特并沒有被悲傷影響,大哭一場后,他已經恢復了正常。
明天給覆世之蛇的祭祀,很大可能會得到傳承,他將會從凜冬日暮兩大部落群中挑選出一位年輕人繼承這份力量。
新的龍祭司也要準備遴選了,雖然黃昏之龍會選擇最適合自己的祭司,但地上的人也需要做好準備才不會慌亂。
而后,他會引動天災,去粉碎隔絕北境荒原和西北山脈的峽口,讓凜冬日暮兩大部落的力量徹底統合在一起,為即將到來的全面戰爭做好準備。
至于后日的龍之大祭,他將會獻上那枚自天而降的初耀圣巖,以天日的碎片,作為黃昏大龍解封的前奏,挑起魔月的光華。
魔月對于北境之外的人而言,其實是獲取力量的一種方式,多出的魔化者會被他們以特殊的方法緩解發作速度,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為部落而戰。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日暮部落最強盛的時候。
一切都很清晰,誰也無法阻擋。
現在的延霜軍和他們飽經風霜,甚至比部落中人還要能承受苦難的祖輩不同,這些已經成為割據軍閥和新貴族的農民和勇者之子已經變身為新的惡龍,他們不是大龍的子民,蛇與狼之裔的對手。
只要想辦法以最小的傷亡攻破那座天下第一的延霜雄關,黃昏的追隨者便可攜裹此勢,席卷整片大地。
這本應該是高興的事情,躍躍欲試的事情,噬世之狼的力量正在他的周身涌動,凝結成了一層又一層令光線都微微黯淡的冰霜,但達洛特的目光卻依然悠遠綿長,帶著赤子一般的哀愁。
時光的幻影在眼前飛躍,強壯的男人看見了過去,他似乎看見天災來襲,父親獻祭了自己左手守護部落的身影,他似乎看見了母親撕開動脈,用溫熱的血液灌入自己喉嚨的表情。
凜冽的寒風拍打在鐵塔一般的身上,現在的達洛特已經不再畏懼這點風霜,但他仍然記得還是孩子的自己是如何痛苦地跟隨著父母遷移,避開成群的冰原狼襲擊。
風霜凍裂了血肉,耳朵一捏就像是冰塊一樣碎掉,那時的自己就連嘴唇和喉管都已經壞死,如果不是那時的龍祭司用自己的血為所有孩子恢復活力,現在的日暮大酋長恐怕早已死在了冰原的荒寂凍土之上。
如今,雖然身軀并不冰冷,可達洛特的心卻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要冰冷。
在那個失去了耳朵和嘴唇,就連眼睛都難以看見星光的夜晚,年輕的孩子曾經絕望地想過活著是否毫無意義,他根本找不到生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