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息,地有脈,天地的呼吸吐納之間,是萬物的生長、流動、變化和消亡。
石昆侖是大地靈脈匯聚之處所孕育而出的一塊靈玉,從古至今,唯此一塊。
在化出可以隨意走動的形體之前,這塊靈玉便已經有了可以觀察和感受外界變化的意識。
在無法移動的那數萬年間,對石昆侖來說,他認識萬物的途徑,便是他立足的大地。
樹木扎根其中,花葉飄落其上,動物們在地面上奔跑、生息、繁衍,昆蟲鉆入地底深處建造屬于它們的王國,尸體腐爛,白骨化朽,巨石被風雨侵蝕成沙礫,沙礫又被重新塑造成巨石,流水來了又走,雨雪降落又升騰。
大地上時時刻刻都在進行著驚天動地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又細微遲緩得無聲無息。
他見得多了、聽得多了、感受得多了,自然是會有點回報的。
石昆侖遁入大地,擴散靈識,邊尋找該隱的行蹤,邊將方圓百里內的所有風吹草動盡數納入感知范圍。
平時他腳踩大地,城市里氣息駁雜不好分辨,但現在的他融入土地,就像游魚回到了大海,很快就摸清了此方土地的靈脈分布,并且排查到了附近間恰好建造在靈脈上的教會。
該隱周身那股血腥氣很特殊,石昆侖鎖定到其中一間教會,須臾間橫跨了半個城市,從大地中鉆出,現出身形。
深夜,這間位于鬧市正中的教會,反而比其他地方的教會更沒有生氣。
站在大門前的石昆侖并沒有看到該隱的身影,直到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輕輕的抽氣聲,似是有人在咬牙忍痛。
一步邁進門,黑洞洞的殿堂空空蕩蕩,兩側數排長長的木椅被模糊成了兩團巨大的黑影。
黑影當中的過道稍顯明亮,一個瘦削的身影正扶著近旁的長椅椅背,黑衣破碎,兩腿發顫,脊背微彎,雙頰深凹,緊抓著椅背的手指像五截枯骨,落在地上的影子像是個畸形可怖的怪物。
石昆侖試探著,又向前邁了一步。
無事發生。
看來這教會的被動防御是有特定的針對對象的。
比如說,幾步之外的吸血鬼該隱。
石昆侖走近該隱,拿不準他現在是該調侃一下活躍活躍氣氛比較好,還是嚴肅一點表達表達關切比較好。
“滾。”
該隱僵硬將脖子扭過一個刻度,好似他的頸骨是一塊塊上了銹的齒輪。
石昆侖會滾嗎?
當然不會!
不僅不會,他還要再靠近一點。
在該隱還瞪著眼睛準備再說些什么的時候,石昆侖兩步擠到他身前,一彎腰,雙手將后一抓,直起身顛了顛調整位置,就把該隱穩穩背了起來。
“你——!”
溫潤的微光透出石昆侖的皮膚,將該隱籠罩其中,破碎的黑衣復原如初,如燕尾一般長長地垂落在地。
掐住石昆侖脖子的十根枯骨也重新長出了血肉,樹皮一樣的皮膚滑嫩如初,白皙如蔥根,指節分明,強韌有力。
“放我下來!”
該隱依舊掐著石昆侖的脖子,氣急敗壞地道。
石昆侖轉了轉頭,該隱就只掐住了一截粗玉柱,連個指痕也留不下。
“真的放你下來,我怕你走不了兩步就得當場去世。”
石昆侖呵呵一笑,背著該隱向殿內末端的祭臺走去。
“那也不關你的事!”
該隱還在掙扎,可惜他本就虛弱,剛才逞強闖了進來,又被這里的威壓排斥,生機嚴重流失,就連維持外表的余力都沒有了,哪里還能從身強力壯的石昆侖手里掙開。
“確實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不想讓阿初覺得遺憾,竟然沒有趕上見你最后一面。”
石昆侖還是笑呵呵的樣子,說話的語氣并不刻意冷漠,更顯無情。